第一百五十六章 揣度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3-29 14:23 字数：2845
僵局如積雪，積雪不除成冰晶凍角，看似晶瑩透亮，卻扎實的存在。那夜褚麟痛哭，哭碎了王爺心頭一角，朱棣被罪惡愧疚纏綁，說不出口的道歉，令他連著數日書閣門前躊躇不前，屋內褚麟也沒喚他，任王爺在門前徘徊。
「欸？王爺！怎麼不進門！這般冷天！」
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朱騰瞅著眼前兩位主子分明就有點什麼什麼，又看起來沒個什麼什麼，他乾脆的就來個什麼什麼。
「靈雛夫子才剛醒呢。現在正在磨墨。」
又是一聲刻意地大喊，擺明了就是要拖著王爺的腳步。被愧疚纏綁的朱棣，鳳眸瞪得老大，朱騰每一聲大喊都直戳戳他的心尖。
「你這麼大聲嚷嚷，嚷什麼！」
騎虎難下，長袖揮撫，雙手朝後一背，還是踏進屋。屋裡的人見著他，輕輕福身作揖，細喊了一聲王爺後不再說話。
原本合身的外衣現在掛在身上都嫌大件，袖口露出一段皮包骨的藕臂，憔悴的面容，閃爍不安的眼神，手指取墨磨硯，朱棣看著心酸，只覺得一陣風吹來，這小身子的骨架子就讓風吹散了。
沒作聲，他能說什麼，這小人兒也是讓他給磨成這副狼狽的模樣。晃身湊近，見著褚麟小手一抖，他越過他走向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案桌，揮開衣襬入坐執筆。他從沒想讓褚麟怕自己，更不想希望他受一點委屈。
毛筆沾墨，在硯台中順了順筆毛，假意鎮定，壓抑內心焦躁的澎湃洶湧，他怎麼能怕自己……而他又怎麼會讓他受委屈。下筆也不知道該寫什麼，但進屋了，他怎麼也不想就這麼冷淡淡的離開，隨手拿了本書翻閱，偶爾抄寫，沒過一刻也就沈澱原本躁動的心情。
褚麟怯生生的瞄了他一眼，圓眸藏不住小心思，保持著王爺不動，他也不動的心思，拿起小毫揮灑，定悠悠的也寫了一篇文序。
朱棣仍在執筆疾書，眼神沒抬瞅，轉動手腕寫字。
「朱騰，將本王爺放在案桌上的奏章拿來。」
「欸？王爺這是又要回書閣批揍？」
刻意多問了一句，這些日子，他朱騰可心疼了褚麟這個小主子，王爺肯回書閣辦公，那便是他們倆又重修舊好，他也跟著開心。
「嗯。」
褚麟聽著這聲嗯，小肩頭顫抖了下，執筆的手也跟著發顫，他或許是謹慎過了頭，心裡頭開心不起來，充滿擔憂，擔心這又是曇花一現的快樂。
「朱騰。」
又是一聲霸道呼喊，將早已走出門的朱騰喊了回來，朱騰一副興致高昂的模樣，在外頭欸了一大聲，踩著勤快的腳步回屋，來不及擦汗喘氣。
「王爺…… 還有什麼吩咐？」
朱棣頭也沒抬，反倒是在朱騰這麼一詢問後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得有些嗑嗑巴巴。
「讓你……咳……準備些烤白糕和……和……糖霜來。」
「欸！好好，待會兒就送來。」
老眼瞅著他們倆，算是安下半顆心，回頭咚咚咚的忙去。
屋子裡只剩下雪爐燒香木噼哩啪啦的波波聲，誰也沒開口，待奏章送來，一個批奏，一個寫字，還是一片安靜。
這一日，誰都沒吃烤糕，又一日，朱棣含了一口，再過一日，也還是只有朱棣一人吃。連過數十日，褚麟才咬上一口，見他沾糖霜，一小口一口的含入嘴裡，朱棣竟然有種想哭的感動。
沒刻意找話說，他和褚麟還需要說什麼話，今日褚麟願意吃烤糕那是願意和他親近，可沒打破的冰依舊存在，保持現在這般清清淡淡，興許來日，他們倆真能重修舊好。
小書閣外朱騰嚷著下人拿長鏟子將屋簷上積雪鏟下，門外啪嚓嚓的落雪聲吵得書閣內朱棣無法專神批奏。他煩躁的直吐氣，不耐煩全寫在臉上。月前皇上大病一場，而後令朱允炆為儲君，政局是風吹草動的不定，他想步步為營，可總有一種時不我與的無助感。
「……帥與兵在棋盤上都是棋子……靈……靈雛覺得這句話挺有意思的。」
語調平緩，褚麟的聲嗓總能穿透他的心思，安撫他的不平靜。
「還能再多說些嗎？」
褚麟小身子一頓，抬眸望向他，湊近兩步，大膽且隨意翻閱奏章，這些日子，王爺也沒阻止他翻閱，就任著他看。這般放任倒有點像……以前那般……，不敢多想，他責怪自己閃神，放下奏章後細細回應。
「小太子自然有兵有權，為了來日，也當會防著王爺。」
他抬腳走向王爺案桌後那張如屏風掛立的大圖誌，用硃砂筆圈起順天府，往西圈起大同，往北圈起劉家口和大寧。
「這三處，皇上也讓人多加防範，怕的是燕王擁兵自重，一舉南下攻城。來日王爺也應當攻城，但這三處虎符皇上攥得緊，要攻城，小太子虎符一下，大同、劉家口和大寧三兵合攻我順天府，屆時就是兩處夾殺，成甕中鱉等死。」
朱棣手指敲桌：「難道我就這麼等著、待著？」這也是他煩躁的原因，無法破繭而出，他就算有兵有糧，還是敵不過皇上部署好的圍城大軍。
褚麟攤開朱棣案桌上的帳冊，食指點點庫糧的數字。
「民以食為天，軍以糧為先。這兩天冬日增長，燕王少繳個一石、兩石軍餉，皇上不會責怪您。」
提袖拿過朱棣的小毫，在紙上書寫。
「一季少一石，一年變少四石。一石米養一行軍，四石養一師。」
紙上寫了一年下來，大同少四石。劉家口也少四石。大寧也少四石。合計十二石。再合計也就少養了三師兵馬。
「你這是逼皇上減少駐兵？無糧可養八千大軍，屆時，父皇也只能退兵。」
「我這是……為王爺籌備軍餉。」
少給了十二石，也就是王爺多了十二石軍餉，來日長期抗爭，敵軍無糧可食之際，燕王也好一舉返攻。
朱棣眼眸一怔，和褚麟聊天就是這般令人振奮，他就是愛極了這小腦袋瓜裡的五六七八，為他傾心。
「……那本王爺還真得多建造幾座倉儲。」
褚麟眼神仍在那張圖誌上，圓眸流轉心思：「是該多建造幾座見不得人的倉儲。」自顧自地說北方雪日長綿，在地底下造倉儲猶如大冰櫥，也能讓食物久存。
朱棣緩緩起身，轉身衣襬璇出一抹洵風站在圖誌前有些刻意地伸臂從他身後穿過，手指有意無意的蹭過褚麟的耳珠，食指自大同畫過大寧，再往下連至劉家口，最後畫回順天府。
「犄角之勢，這幾處若能團結，我燕王也不怕兩面夾殺了。」
身前的小身子像隻受驚嚇的小兔子不敢亂動，懦懦的點頭。
「靈雛就是這個意思……」
朱棣見不慣他這副委屈樣，焦急的想安撫他，卻在伸手時收手，褚麟這可憐巴巴的模樣還不都是他給的，這會兒賞人巴掌又給糖的事，他做不出來。
「本王爺想留在這兒吃晚膳……」
小身子又是一顫，頭垂得更低。
「王爺可要……留……」
「留。」
「那麼靈雛讓人……讓人……」
轉身，褚麟顯得不知所措，腦袋瓜裡完全沒了剛剛的清晰，他甚至不知道有誰能讓他使喚，讓人兩字重複含在嘴裡，越說越委屈。朱棣沒讓他慌亂地離開，手掌扣住他的小腦袋瓜摟在懷裡。
「我沒想要做什麼……你別別……別露出這模樣……」
褚麟仰眸，眼裡透露疑惑，他真不知道自個兒現下是什麼模樣，望進朱棣的眼裡，想問問他，張口卻又問不出口。朱棣更沒說出個所以然，摟過纖細的小身子，將他扎扎實實地抱在懷中，鼻尖蹭過他的耳鬢細聞他的龍涎香。
「哎唷！奴才打擾了。」
一聲驚慌失措，連著數十日和尚般清心寡慾，他朱騰哪裏想到今日主子們情慾蓬勃。
「嘖。你滾去備晚膳。」
他還想再抱一會兒，總覺得不安不寧，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撫褚麟那張欲哭的臉。
「欸！好好好，王爺您慢慢來，奴才主慢些。」
朱棣朝他扔了本書冊：「越老越不像話。慢慢來什麼！本王爺還沒他想的這般多！」
褚麟眼裏還是那副怯生生得小心翼翼，瞄了王爺兩眼後再他發現前斂下眼。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拿捏分寸，王爺留下來，卻什麼事也不做……是嗎？
小手不安的攥緊衣袖，無法揣度心思，再次選擇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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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
「欸？王爺！怎麼不進門！這般冷天！」
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朱騰瞅著眼前兩位主子分明就有點什麼什麼，又看起來沒個什麼什麼，他乾脆的就來個什麼什麼。
「靈雛夫子才剛醒呢。現在正在磨墨。」
又是一聲刻意地大喊，擺明了就是要拖著王爺的腳步。被愧疚纏綁的朱棣，鳳眸瞪得老大，朱騰每一聲大喊都直戳戳他的心尖。
「你這麼大聲嚷嚷，嚷什麼！」
騎虎難下，長袖揮撫，雙手朝後一背，還是踏進屋。屋裡的人見著他，輕輕福身作揖，細喊了一聲王爺後不再說話。
原本合身的外衣現在掛在身上都嫌大件，袖口露出一段皮包骨的藕臂，憔悴的面容，閃爍不安的眼神，手指取墨磨硯，朱棣看著心酸，只覺得一陣風吹來，這小身子的骨架子就讓風吹散了。
沒作聲，他能說什麼，這小人兒也是讓他給磨成這副狼狽的模樣。晃身湊近，見著褚麟小手一抖，他越過他走向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案桌，揮開衣襬入坐執筆。他從沒想讓褚麟怕自己，更不想希望他受一點委屈。
毛筆沾墨，在硯台中順了順筆毛，假意鎮定，壓抑內心焦躁的澎湃洶湧，他怎麼能怕自己……而他又怎麼會讓他受委屈。下筆也不知道該寫什麼，但進屋了，他怎麼也不想就這麼冷淡淡的離開，隨手拿了本書翻閱，偶爾抄寫，沒過一刻也就沈澱原本躁動的心情。
褚麟怯生生的瞄了他一眼，圓眸藏不住小心思，保持著王爺不動，他也不動的心思，拿起小毫揮灑，定悠悠的也寫了一篇文序。
朱棣仍在執筆疾書，眼神沒抬瞅，轉動手腕寫字。
「朱騰，將本王爺放在案桌上的奏章拿來。」
「欸？王爺這是又要回書閣批揍？」
刻意多問了一句，這些日子，他朱騰可心疼了褚麟這個小主子，王爺肯回書閣辦公，那便是他們倆又重修舊好，他也跟著開心。
「嗯。」
褚麟聽著這聲嗯，小肩頭顫抖了下，執筆的手也跟著發顫，他或許是謹慎過了頭，心裡頭開心不起來，充滿擔憂，擔心這又是曇花一現的快樂。
「朱騰。」
又是一聲霸道呼喊，將早已走出門的朱騰喊了回來，朱騰一副興致高昂的模樣，在外頭欸了一大聲，踩著勤快的腳步回屋，來不及擦汗喘氣。
「王爺…… 還有什麼吩咐？」
朱棣頭也沒抬，反倒是在朱騰這麼一詢問後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得有些嗑嗑巴巴。
「讓你……咳……準備些烤白糕和……和……糖霜來。」
「欸！好好，待會兒就送來。」
老眼瞅著他們倆，算是安下半顆心，回頭咚咚咚的忙去。
屋子裡只剩下雪爐燒香木噼哩啪啦的波波聲，誰也沒開口，待奏章送來，一個批奏，一個寫字，還是一片安靜。
這一日，誰都沒吃烤糕，又一日，朱棣含了一口，再過一日，也還是只有朱棣一人吃。連過數十日，褚麟才咬上一口，見他沾糖霜，一小口一口的含入嘴裡，朱棣竟然有種想哭的感動。
沒刻意找話說，他和褚麟還需要說什麼話，今日褚麟願意吃烤糕那是願意和他親近，可沒打破的冰依舊存在，保持現在這般清清淡淡，興許來日，他們倆真能重修舊好。
小書閣外朱騰嚷著下人拿長鏟子將屋簷上積雪鏟下，門外啪嚓嚓的落雪聲吵得書閣內朱棣無法專神批奏。他煩躁的直吐氣，不耐煩全寫在臉上。月前皇上大病一場，而後令朱允炆為儲君，政局是風吹草動的不定，他想步步為營，可總有一種時不我與的無助感。
「……帥與兵在棋盤上都是棋子……靈……靈雛覺得這句話挺有意思的。」
語調平緩，褚麟的聲嗓總能穿透他的心思，安撫他的不平靜。
「還能再多說些嗎？」
褚麟小身子一頓，抬眸望向他，湊近兩步，大膽且隨意翻閱奏章，這些日子，王爺也沒阻止他翻閱，就任著他看。這般放任倒有點像……以前那般……，不敢多想，他責怪自己閃神，放下奏章後細細回應。
「小太子自然有兵有權，為了來日，也當會防著王爺。」
他抬腳走向王爺案桌後那張如屏風掛立的大圖誌，用硃砂筆圈起順天府，往西圈起大同，往北圈起劉家口和大寧。
「這三處，皇上也讓人多加防範，怕的是燕王擁兵自重，一舉南下攻城。來日王爺也應當攻城，但這三處虎符皇上攥得緊，要攻城，小太子虎符一下，大同、劉家口和大寧三兵合攻我順天府，屆時就是兩處夾殺，成甕中鱉等死。」
朱棣手指敲桌：「難道我就這麼等著、待著？」這也是他煩躁的原因，無法破繭而出，他就算有兵有糧，還是敵不過皇上部署好的圍城大軍。
褚麟攤開朱棣案桌上的帳冊，食指點點庫糧的數字。
「民以食為天，軍以糧為先。這兩天冬日增長，燕王少繳個一石、兩石軍餉，皇上不會責怪您。」
提袖拿過朱棣的小毫，在紙上書寫。
「一季少一石，一年變少四石。一石米養一行軍，四石養一師。」
紙上寫了一年下來，大同少四石。劉家口也少四石。大寧也少四石。合計十二石。再合計也就少養了三師兵馬。
「你這是逼皇上減少駐兵？無糧可養八千大軍，屆時，父皇也只能退兵。」
「我這是……為王爺籌備軍餉。」
少給了十二石，也就是王爺多了十二石軍餉，來日長期抗爭，敵軍無糧可食之際，燕王也好一舉返攻。
朱棣眼眸一怔，和褚麟聊天就是這般令人振奮，他就是愛極了這小腦袋瓜裡的五六七八，為他傾心。
「……那本王爺還真得多建造幾座倉儲。」
褚麟眼神仍在那張圖誌上，圓眸流轉心思：「是該多建造幾座見不得人的倉儲。」自顧自地說北方雪日長綿，在地底下造倉儲猶如大冰櫥，也能讓食物久存。
朱棣緩緩起身，轉身衣襬璇出一抹洵風站在圖誌前有些刻意地伸臂從他身後穿過，手指有意無意的蹭過褚麟的耳珠，食指自大同畫過大寧，再往下連至劉家口，最後畫回順天府。
「犄角之勢，這幾處若能團結，我燕王也不怕兩面夾殺了。」
身前的小身子像隻受驚嚇的小兔子不敢亂動，懦懦的點頭。
「靈雛就是這個意思……」
朱棣見不慣他這副委屈樣，焦急的想安撫他，卻在伸手時收手，褚麟這可憐巴巴的模樣還不都是他給的，這會兒賞人巴掌又給糖的事，他做不出來。
「本王爺想留在這兒吃晚膳……」
小身子又是一顫，頭垂得更低。
「王爺可要……留……」
「留。」
「那麼靈雛讓人……讓人……」
轉身，褚麟顯得不知所措，腦袋瓜裡完全沒了剛剛的清晰，他甚至不知道有誰能讓他使喚，讓人兩字重複含在嘴裡，越說越委屈。朱棣沒讓他慌亂地離開，手掌扣住他的小腦袋瓜摟在懷裡。
「我沒想要做什麼……你別別……別露出這模樣……」
褚麟仰眸，眼裡透露疑惑，他真不知道自個兒現下是什麼模樣，望進朱棣的眼裡，想問問他，張口卻又問不出口。朱棣更沒說出個所以然，摟過纖細的小身子，將他扎扎實實地抱在懷中，鼻尖蹭過他的耳鬢細聞他的龍涎香。
「哎唷！奴才打擾了。」
一聲驚慌失措，連著數十日和尚般清心寡慾，他朱騰哪裏想到今日主子們情慾蓬勃。
「嘖。你滾去備晚膳。」
他還想再抱一會兒，總覺得不安不寧，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撫褚麟那張欲哭的臉。
「欸！好好好，王爺您慢慢來，奴才主慢些。」
朱棣朝他扔了本書冊：「越老越不像話。慢慢來什麼！本王爺還沒他想的這般多！」
褚麟眼裏還是那副怯生生得小心翼翼，瞄了王爺兩眼後再他發現前斂下眼。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拿捏分寸，王爺留下來，卻什麼事也不做……是嗎？
小手不安的攥緊衣袖，無法揣度心思，再次選擇沈默。
＊＊＊
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