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過參天古木，就到了隔座山山腳下沈家大宅的那個小鎮上，藺炎對這小鎮熟悉，領著藺行尊左閃右走的，晃到了一家掛紅木匾額寫著「皇行當鋪」的店家。

  當鋪裏頭的掌櫃瞄了他們一眼後，就當沒見著他們，任他們三穿過當鋪大堂，到了後院。

  「妖，他不阻止咱們？」

  「哪有掌櫃的阻止東家進門。」

  「咦！你姓皇！」

  重點又變了一個方向。

  「我姓藺。」

  能和他對上話，藺炎自個兒也覺得稀奇。藺行尊傻愣了一會兒，他自然知道他姓藺，兒子姓藺，老子能不姓藺嗎。小短指往外頭指。

  「那為何叫皇行（念音同航）？」

  「皇天之下行尊皇之道。故名，皇行（念音同型）。」

  這地方是他在藺行尊讓送來皇覺寺時買下的，取名皇行當鋪，算是巴結先皇，感念他放了藺行尊一命。

  「皇天之下行尊……行尊……咦！有我的名字呢。」

  歪著頭，藺行尊瞟了藺炎幾眼，撇撇嘴。

  「你取的名？」

  藺炎領著他走向一口水井，瞟他一眼：「不告訴你。」

  結實的臂膀一出勁，單掌就推開蓋水井的石蓋子，拿出火折子後，單手掌扳斷火折，扔進水井裡，而後朝藺行尊努努下巴。

  「跳下去。」

  藺行尊小眉頭擰緊：「你要殺我？」可憐巴巴的退了兩步。

  「我要殺你，早殺了你。還是，你不敢跳？」

  「敢！」

  這孩子和他小時候有幾分像，激不得。藺行尊抿緊唇角，回頭望著他假爹，又擰眉瞟向藺炎。

  「你要快點下來……」

  藺炎嘴角微微上勾，大手掌蓋著他的頭揉了兩下，應了聲好。藺行尊也是乾脆，一股氣跳入井裡，本以為會渾身濕答答，沒想到一滴水也沒有，落地後就摔了一屁股。

  下一瞬就是藺炎背著褚麟落地，落地後打開井裡牆面上的小門，打開小門後裡頭出現淡淡的綠色微光。藺炎又讓藺行尊先走，之後又過了兩扇一樣的小門，拐了三個像圓環狀大彎後下一個小門內是一段貼壁的木梯。

  「我先、我先。」

  都到這兒了，他也不怕藺炎扔下他，興緻衝衝的搶第一，一鼓作氣地爬下階梯，落地後張開雙臂，看著就是想用他短短又細小的小胳膊接褚麟。藺炎心裡頭白了他一眼，他要真的放下褚麟，那還不壓壞這小矮子。

  「讓開點。」

  「嘖。」霸道！

  墊著腳尖走步，藺行尊仰頸，伸出短短的食指戳戳褚麟發熱的紅臉頰。

  「爹他都睡了半天，怎麼不見醒。」

  他假爹從那片樹林離開後就開始睡了，還是掛著眼淚睡的，說也奇怪，他們悄悄的離開，皇上也能知道，還喊著「不要走」，害他小心頭怕得直顫顫，以為皇上看見他們了。

  「皇上怎麼知道咱們離開了。」

  穿著小沙彌的灰白布鞋，他邊走邊頑皮的踢踢地上的小石子，順口就嘀咕一句。沒漏聽孩子的嘀咕聲，藺炎私心的攏了攏褚麟的風衣將他包得密不透風，也沒想要告訴他龍涎香的事。

  空出一隻手，打開地道石門，再打開的一瞬間，盞盞鬼火順著風流而燃，如綠蛇蜿蜒滑過，點點鬼火發出淡淡綠光，藺行尊讓嚇得縮在藺炎身後，探頭後發現是鬼火燈才又故作沒事的探出小身子。

  「……我可不怕。」

  偷偷地掛上佛珠，眼珠子轉呀轉的，小手還沒知覺的緊張的攥著褚麟的衣角。藺炎單挑右眉，鳳眸流動玩心，偷偷運功反手就是一掌打向牆磚，牆磚發出兩聲砰砰，連著幾處都冒出手掌印。

  藺行尊倒抽口氣，指著手掌印：「妖……妖妖妖……這兒有那個東西。」人家常說遇鬼不能說，他乖得很、迷信得很。

  藺炎假意順著他小短指方向望去，瞄了兩眼後說他沒看見，哪有什麼手掌印，嚇得藺行尊握著佛珠直喊阿彌陀佛，見藺炎走快了，小短腿咚咚咚的趕緊跟上。

  走了一段路，褚麟才吱聲喊渴，他們一大一小也才歇腳，兩人也不知道在搶什麼，明知道褚麟口渴，兩人卻死命的攥著水袋。

  「我來餵爹。」

  「別鬧。臭小子。」

  「讓我餵我爹。」兩隻小手掌巴著水袋不放。

  「放手。待會撒得到處都是。」幼稚的就是不放手。

  褚麟在迷濛中聽見他們的爭吵：「一塊兒餵……不就得了。」

  藺行尊趁著藺炎回頭之際，賊兮兮搶過水袋，一副孝順樣餵他倆口，抬頭還給藺炎一抹得意的笑。

  「爹啊，這水可是我餵的。我很乖吧。」

  褚麟露出一抹虛弱的笑，他本就喜歡孩子，聽著孩子天真的話心裡也跟著舒坦。

  「麟兒，有哪兒不舒服嗎？」

  「沒事，累了。想多睡一會兒。」

  兩眼一片漆黑，他問了兩句是不是天黑了，他怎麼一點光也看不見。藺炎回他說他們到了白蓮教的地道，再過三十里路就能到西安府奉茶樓樓底。

  「這時節……叔應當也在西安府。」

  那地道他和王爺、朱騰、徐因走過，也就是在那兒之後與叔再次重逢。褚麟緩緩闔眼，又是一抹苦澀帶酸的回憶，沒睡，他就是瞇著眼，壓抑心痛。

  藺炎再次背起他，回頭喊著藺行尊別貪玩趕緊跟上，藺行尊就趁著褚麟還有幾分清醒時抱怨藺炎兩句。

  「爹啊，你都不知道，妖他還裝鬼嚇我呢。」

  「都幾歲了，還怕鬼。」

  「我哪裡怕！我就是擔心爹怕。」

  褚麟失笑：「爹我啊，不怕。」

  這話惹藺炎噗哧一笑，但他也沒戳破褚麟的逞強，想想那時不過是聽說書，他那一臉吞口水的緊張樣想起來就是可愛。走過一段路，路上變得濕漉漉的，腳踩還有幾分滑溜，藺行尊給滑了好幾下，摔了兩次屁股，這下又踩滑，藺炎一把撈起他，將他放在一旁突出的石階上，為他套上止滑的鞋帶。

  他什麼話也沒說，就是為他綁著，藺行尊又瞟了他兩眼，心裡覺得這妖待他，沒他想像中那麼差。可妖不認他，他也絕不會先認他。

  「……不如我喊你，娘？」

  藺炎懞了下，連著褚麟也懞，這孩子也真夠鬧的。藺行尊就自顧自地說正反他也不是妖，就讓他喊娘吧。

  「這樣我有爹也有娘了呢。」

  說完還滿足的笑了起來，藺炎回頭看了褚麟一眼，見他沒吭聲，就想出聲阻止。

  「爹～娘～」

  喊完又張著手臂往前咚咚咚的跑去，藺炎背著褚麟在後頭跟著，兩人就是沈默得只剩下呼吸聲和踩著濕漉漉的小道上發出踩水的啪嚓嚓聲—

  ＊＊＊

  走了一天，拖著孩子又背著直昏睡的褚麟也才走了近三十里路，再走近奉茶樓樓底那扇小木門前，嘩啦啦的水流和氳熱的霧氣撲面而來。

  藺炎見褚麟精神還算清醒，便讓他梳洗淨身，而他就掐著時間領著藺行尊到奉茶樓買些吃的。他領著他走向木門，木門上沒有門把，只見他大手掌按在木門旁的石磚上用勁一壓，整片木門就給唰一聲往右拉開。

  「哇！娘！好功夫。」

  讓孩子喊娘，藺炎一時間還真不習慣。順著圓弧狀的小木梯而上，古木的香氣撲鼻，再打開樓頂的木門後又是一股濃濃的菜香味。藺行尊也很配合的發出一聲咕嚕，摸著小肚皮，嘿嘿嘿嘿的說他餓了。

  「待會你就先塞片餅，我就買幾樣菜和餅，咱們就得快點回去。」

  「欸！好。」

  走出小木門，順著美味的香氣走，藺炎讓他坐在小椅子上吃餅喝湯，回頭和掌櫃聊幾句。

  「你們東家來過了嗎？」

  他露出白蓮教令牌，掌櫃的瞅了瞅後才恭敬地回兩句，說褚方平趁大雪前來過。

  「東家還說今年的雪大，他就待在南陽褚莊哪兒也不走。」

  這話是明著告訴藺炎，他褚方平等著他們回去。藺炎作揖，拎上買好的大餅和菜，回頭才發現小桌子前不見藺行尊的影子。他著急的四處張望，就在茶樓門外看見那抹小影子，一個箭步湊近後想都沒想就拎著他的小衣領。

  「誰讓你亂跑。」

  「我來湊湊熱鬧。」

  「你！找打。」

  藺行尊沒讓他嚇著，想想他每天讓方丈打罵，都比娘兇上一百倍呢。

  「娘，不說什麼打不打了。你看看這公告。」

  眼珠子賊溜溜的，小短指往公告一指，那是皇覺寺山腳下沈家送了一幅麒麟畫給皇上，皇上立馬賞了他們沈家一個天下畫仙的美名。

  「……那個沈家小兒子撒嬌得很，每回都討抱，就讓他爹抱在懷裡，嘖，回頭我也讓我爹抱回來。」

  他邊說邊走，走就算了，他還不自覺得牽起藺炎的手，撇嘴嫉妒沈家小少爺。藺炎先是讓他攥手給安撫了下來，現在又聽他不是滋味的嘖聲，默不作聲地輕輕回攥小手，牽牽自己的孩子。

  爬下地道，已然沒有水聲，藺炎心裏焦急，掛心褚麟是不是暈倒了，快了幾步搶在前頭探視，才剛落腳，就見著褚麟裸著半身白皙，坐在泉邊，手舀清水，清水滑落纖細的手胳膊—

  藺炎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屏住呼吸，看著不自覺顯露嫵媚的麟兒。這樣的麟兒，還是他的麟兒，只是這樣的嫵媚，不屬於他。

  ＊＊＊

  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