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冷的冷空氣中飄散一抹蘭花香氣，香氣隨風入褚莊，褚方平雙手背後，聞香才猛然一凜，撩袖一璇便轉足過窗奔出書房。

  他腳步如蝴蝶翩翩，點地如滑浮雲，瞬息便過長廊，閃身入一木屋。木屋裡濃濃的蘭花蜜香，一輛厚蓬布帳馬車，輪痕沾黏雪花片片，厚帳布上還掛著結凍的冰晶水珠——南佬原創——

  「快。掩門。」

  「欸！」

  回話的是朱庭，眉眼染上白霜，也來不及擦，急忙忙的奔向大木門，伊呀一聲合掩，又在門上刷了一層蜜膠，回頭拿著白色細鹽撒向門縫，盯著細鹽好一會兒後才起身作揖。

  「宗主，門無風入。」

  「辛苦了。」

  褚方平這才燃起火折子，將火苗湊近車門，車門四周溢出一股濃郁的蘭花香氣，而後化出一汩汩琥珀色的蜜液。朱庭依樣畫葫蘆，也燃起火折子融去冰蘭花蜜膠。

  據褚宗主所說，冰蘭花蜜膠濃郁，遇冷更香甜，可暫時掩蓋龍涎香。他是不知道那什麼龍涎香味，怎麼也聞不到，不過既然是宗主交代的，他便一路上為車門塗上冰蘭花油掩蓋夫子身上的香氣。

  門伊呀—

  褚方平眉宇間略顯心急的擰出一絲皺紋，順著門縫，望進小車子裡，他的姪兒，讓他送走的姪兒，又是過了多少年，才盼得重回褚莊。

  「麟兒？」

  「還在睡。宗主。」

  褚安下車後接過藺行尊的小身子，這小子也鬧，說他假爹不起床，那他也就跟著睡，這會兒還真的睡暈了過去。車座上藺炎抱起褚麟，跨步落車，又是一會兒下意識的攏緊他身上的風衣，私心的想遮住那抹不屬於他的香氣。

  「晚輩，領麟兒回來見宗主。」

  「……天意啊……天意……」

  三歲稚兒抱胎，才有一齣死胎復活，誰料數十年後，麟兒重傷，又是藺炎給抱走。這份機緣巧合，讓人不得不信，褚莊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九生九世輪迴之說—

  領著他們走進木屋偏廳，偏廳裡只有一扇門，門前有一株盛開的桃花樹苗，直挺挺地插在一琉璃水盆內。

  「……褚莊內滿佈陣法，爾等記著，舉凡門前有盆桃花琉璃，那便是出入口……」

  朱庭噗哧一聲，莫名失笑，見著褚安瞟他一眼，他才開口：「桃花琉璃，這名，簡單來說就是逃離，褚莊裏頭的陣法，連擺盆盆栽都有玄機。」

  褚方平回頭多注意他兩眼：「這位小兄弟真有慧根。」

  「咦？真讓我矇著！」

  「沒錯，褚莊內是陣中陣，稱為陣鎖，破陣中又有破陣，又稱為鎖陣。」

  啟門後，門後是一方六尺六平方的春暖花開之地，方土之外便是稍早前落下的白霜冰雪覆土之貌。褚方平雙指指向那四方，說那四方為春陣，陣外就與一般時節無異，冬就是冬，夏便是夏。

  「春陣外又有一方樁陣，樁陣罩住整座褚莊，這就形成了陣中陣。」

  朱庭又問了一句：「那有春陣，豈不也有夏秋冬？」

  「自然。春夏秋冬各一陣。」

  雙指又朝庭院中心那管假山留下的瀑布水流一指。

  「瞅見那管水沒。那道水流，乃為雨陣，這麼一來，褚莊內春夏秋冬皆有，水也有了，也就能自給自足。」

  褚安多看了兩眼自家宗主，他不明白宗主為何將褚莊的秘密都說出來。然而，褚方平仍是邊走邊說，還讓藺炎、朱庭走錯路就循著水流走，走到了雨陣，就能見到桃花琉璃，也就能找著出路。

  「再找不著，長廊樑上，每十呎就有一小搖鈴，搖搖鈴，自然有人領你們回去。」

  「宗主，這是讓咱們待在這兒？」

  藺炎不懂，陣歸陣，藏不住香氣，就算待在陣裡，那人也會尋來，屆時，只會令褚莊夾在皇上與親情之間，兩面為難。褚方平倒沒他想得那般多，就是私心的想留他們久一些，為不為難，到時再說。

  「就待著吧。待麟兒恢復些，再走也行。」

  「宗主，能救麟兒！」

  「進屋再說。」

  腳步踏進木階梯，木階梯上沒擺桃花琉璃，就是一棟八角行木樓，木樓上也就是那塊刻著隱書閣的大匾額。跨入木門檻，褚方平早讓人準備了長椅床榻，好讓他們安置褚麟和貪睡的藺行尊。

  「是西安府掌櫃傳書說你們有三人，蒙揣著我褚方平懂什麼天機玄妙。」

  回頭揮開下襬入座，抬手拎壺便又沏了一壺濃茶，濃茶飄香，一縷縷茶水入杯，褚方平還是什麼話都沒說，也就褚安懂他的心思，拉走朱庭，讓他與他退出書閣。藺炎沒落過這點差異，心思轉過，褚方平也真怪，能將褚莊陣法告訴朱庭，卻沒打算讓他聽聽接下來的話。

  「引開他，那是因為接下來的話，他不能聽。」

  雙指提杯放在藺炎面前，褚方平像是懂得他的心思一般，飄出這麼一句。這倒也顯得藺炎微微發窘，搖搖頭，客客氣氣的說他不敢多揣。

  「宗主，該如何救麟兒？」

  忍不住心急，他想了想還是先開口詢問。

  「褚安應該說過雉麒乃是以血養命，麟兒身子裡的血不夠喝，只能虛耗元氣。要讓麟兒安平，也只有一個法子。」

  「是什麼？」

  「當豬養。」

  說完，他眼裡盡是看透生死的通透，瞅向藺炎，還有幾分羨慕藺炎眼裡對麟兒的執著，到他這般年歲，什麼執著也就隨著年紀越長變得清風雲淡。

  「你只有養好了麟兒的身子，才能讓他與雉麒共生存。」

  藺炎沒回應，麟兒一直睡，他就算想當豬養，麟兒也沒法吃，該怎麼養。

  「什麼雉麒……怎地一出生就纏著麟兒……」

  焦心於褚麟的身子，他已分不清是該感謝雉麒引麟兒起死回生，還是該痛恨雉麒，逼麟兒走入絕境。褚方平緩緩沏茶，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還記得嫂子懷麟兒時，大約……是五足月的時候吧，嫂嫂摔了一跤，那一跤摔死了胎兒。」

  藺炎手顫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褚方平就像沒事兒一般，眼神定定地落在睡熟的褚麟小臉上。

  「我去求韓林兒，啊……現在想想，當初，我就是瘋了才求他，不過，除了他，我也想不出有誰能救救孩子。畢竟普天下再也沒人像他一般……古靈精怪……」

  搭上一聲嘆息，那是對故人的思念，也是屬於他和韓林兒之間的回憶。

  「宗主，韓林兒是如何救麟兒的？」

  褚方平拿過茶葉盒，在盒子裡拿出一小片血羯骨，扳開褚麟的下唇，讓他含著，單指微微勾開褚麟扣緊的衣領。

  「看見這雉麒沒。」

  聞血味而動，那抹麒麟紋悄悄的爬上褚麟白皙的頸項，游動的鬚髯有一下沒一下的撩過他的下巴，看起來像是偷偷的偷吃血羯骨。

  「這本該是韓林兒所有，可當年，韓林兒滴了一滴血入孕婦肚臍，血如水珠落漩渦，入肚臍後就讓吸收到腹部裡頭。本以為無效，沒想見胎兒一日日長大，直到後來生出死胎，又讓你給抱活了過來。」

  「你是說韓林兒將身上的蠱給麟兒？」

  褚方平搖搖頭：「非也。雉麒的血，如蠱，卻比蠱更邪門。雉麒不是蠱，而是，一種活生生的物。」

  正確說來它更像是一種寄生在人體上的動物。而這種動物卻是以血養命，人要存命，只能不停的造血餵它。

  「好比，蠱傳蠱，那韓林兒身上也該有起死回生的蠱，然而韓林兒卻死了。」

  「宗主的意思是雉麒跑到了褚麟身上？」

  「是。總歸來說，咱們褚家還真欠了韓林兒一個天大的人情，讓他這隻九命怪貓給命續命。」

  魔頭韓林兒，天下無敵，可也就在雉麒傳給了褚麟後讓楊逍那狗賊暗算，沒了雉麒護體，最後也只能永遠長眠。也就因為如此，他褚方平欠了韓林兒一份莫大恩情，得他遺命，為他灑紅花，為他管白蓮教，為他……

  榻上的小身板動了下，咕噥一聲，驚動了兩人，藺炎和褚方平趕緊湊近，就見褚麟緩緩掀開眼皮，圓眸印著褚方平卻是無波無光。

  「……藺炎. .這兒是哪？」

  褚方平這才發現麟兒的雙眼失明，驚訝全寫在臉上，藺炎單臂撈起他的小身子，讓他靠得扎實後攥著他的手往一旁摸去。

  「猜猜。」

  他讓他順著床緣摸，褚麟雖顯得疲累，但清醒時還是有幾分貪玩的模樣，努努鼻頭，用力嗅了嗅。

  「……聞這茶香……鳳茶樓？」

  「猜錯，我可要罰你。」

  「欸欸！按照以往，你猜三回，我是瞎子能猜五回，待我再聞聞。」

  聽聽這話就是讓人給寵出來的，一旁褚方平聽著心裡也是欣慰。褚麟顧著玩，拖著疲累也要玩，現在藺炎讓他摸他便摸摸看，要真是整他玩，他便整回去。小手順向摸呀摸，摸著一隻纖瘦的手，順著手骨，他摸得出來是隻男人的手，眼神激動地眨呀眨。

  「這……藺炎……這裏是……」

  「別想套我話。你自個兒猜。」聲嗓比哽咽更啞。

  「……嗚這裏……」

  褚麟又眨了眨圓眼，長長的睫毛沾上了熱呼呼的眼淚，又是一眨眼，眼淚如珍珠滾滾滑落。手指爬上長白鬚削瘦的臉，嗚噎一聲。

  「孩子……」

  聽見呼喊，褚麟瞬間熱紅了眼眶，小身子朝他一掛一摟，哽咽後哭喊—

  「叔 — 」

  ＊＊＊——南佬原創——＊＊＊

  南佬的話：

  感謝夜月賞月票～謝謝謝～感謝一路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