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倫繞過襄陽，襄陽北山蜿蜒，山峰滿佈冰霜，霜雪隨著這兩日的大雨沖刷，泥濘爛土纏裹馬蹄踏路，他們一行人奔波數日，至南陽時已是疲憊不堪。

  面對褚家大門，不敢貿然動戢強攻，畢竟褚家是連先皇都得敬重三分的大門大家，衡量在三，他揮退一行軍兵，令他們守住褚家前後左右四扇小門，而他自個兒便領著兩精兵上前叩門。

  重門上是一隻麒麟抱著一輪大圓鏡，門咿呀打開時麒麟與圓鏡一分為二，裡頭管事褚安恭恭敬敬的作揖，像是知道他們是誰一般，客客氣氣的拂袖邀請歐陽倫進門。

  「大人，請。」

  「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奴才單是聽從宗主指令而為。日前宗主卜卦，卦象說近期有貴客臨門，既是貴客，奴才也就喊一聲大人，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歐陽倫仍是疑心，眉宇間多有懷疑，他這個人不信卦象玄學，儘管褚家算天機之能名滿天下，他仍是半信半疑。褚安回頭領路，暗自拭汗，想來也是覺得歐陽倫難搞，然宗主卻扔了這個難搞的上客與他。

  「管事不必招呼。在下歐陽倫，乃是朝廷派來的欽官，乃是要問問最近莊裡有沒有訪客。」

  「訪客？自然是有的。一年到頭都有。」

  「喔。是嗎？」

  籠統的回應，沒法打發歐陽倫敏銳的心思，褚安故作鎮定回頭便領他們入莊內。腳步跨過門檻，三人隨之入內，沒人關門，門卻自動合蓋，重門咿呀闔掩也就是這點小把戲，嚇著了跟隨的小兵。歐陽倫回瞪他們兩眼，讓他們倆鎮定，而後冷眼觀察這四周佈滿白雪的褚莊。

  莊內的庭院中是一抹副白霜雪的假山和結凍的小池塘，地上也是覆雪泥地，看似無異，一片寧靜冬景，也就歐陽倫這等縝密心思，瞧出端倪。

  「褚宗主待下人真好。這般冬日也沒讓下人剷雪。」

  同是大戶人家，歐陽倫老家又是身在東北的大戶，一到冬日，庭院裡少不了穿著厚重棉衣剷雪的下人。然，褚莊內的雪地裡卻是一個人也沒有——南佬原創——

  褚安心頭喀愣了下，他聽令領歐陽倫入冬陣，沒想見還是讓他瞅出了破綻。

  「莊裡沒幾個人，宗主體恤咱們這些老奴才，也就讓咱們五天一掃，十日一剷。」

  「喔。是嗎。」

  又是一聲喔一聲是嗎，褚安雖不識得歐陽倫，可光是這一、兩句對話，他已經開始厭惡這人，這人太過精明，反倒讓人覺得渾身都是刺，不好相處。

  歐陽倫沒他這麼多峰迴路轉的心思，眼眸仍是四處瞟動，也就是這麼一掃，瞅見不遠處有串佛珠掛在走廊桅杆的獅頭上，心頭莫名顫動，悸動下失了分寸越過褚安，一個箭步朝佛珠伸手，也就在這當會兒，一枝細桃枝綁倒鉤自屋簷上咻了下來，在他眼前盲勾瞎勾，歐陽倫嘴角露出一抹他自個兒也不明白的笑容。

  手指拎起佛珠，放上倒鉤，見細枝往上咻咻咻的昇去，他也跟著足點桅杆飛身上簷。

  褚安心中大喊不妙，想回頭給個暗示，又讓歐陽倫身後的兩位小兵給擋住。這下心裡頭直嘀咕，那孩子說他頑皮他又乖巧得很，說他乖巧，又時不時的鬧出個什麼大事。

  飛簷上歐陽倫沒見著什麼人影，倒是看見覆雪飛簷上咚咚咚跳過的小腳印，循著小腳印走，歐陽倫這才望進褚莊這座大莊園，覆雪之地不過一隅，跨簷翻牆而過那是別有洞天。這讓不信玄學之說的他，也信個一、兩分，看起來褚莊真有點佈陣擺陣什麼的能力。

  「哎唷。」

  是那孩子的聲音！

  又是尋聲一跨，飛簷盡頭，一抹小身子掛在飛檐樑上凸起的龍爪倒鉤上隨風晃呀晃的，小身子無法脫離倒鉤的牽制，現在使勁的搖擺小身子。

  「嘿！哎唷……得快點回去。」

  倒鉤拉扯過大的衣服，露出一截白嫩嫩的短腿，藺行尊小小的身子隨風搖晃，他兩眼發熱，看起來有點著急，又是一個使勁奮力地想擺脫掛勾。歐陽倫也就順勢伸手一把提起他的衣領，過大的外衣往上提拉遮住他半張小臉，就露出兩隻睜大的驚訝圓眼。

  「你……」

  「我可是救了你。藺行尊。」

  小屁孩腦子轉得不比他慢，蒙著半張臉，只要他打死不承認他就是藺行尊，諒歐陽倫也拿他沒輒。

  「你認錯人了。」

  歐陽倫挑眉擺明不信，賤巴巴的喔了一聲。伸手看著就要拉好他的外衣，讓他現型。可藺行尊哪肯，反手掙脫，單手扯過娘給他的布巾遮臉，回頭他就想跑了，跑沒兩步又停下腳步，食指指著他。

  「剛剛……多謝相救。」

  若不是他拎下他，這會兒他一定跟不上—

  歐陽倫稍有怔愣，這孩子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有意思，腳步一跨，沒兩步就跟上他。藺行尊又是一個提氣，順風而走不想和他糾纏，他還有急急急……事呢！

  「改日定會回報。你就別糾纏我這回了。」

  「就這回？下回就能糾纏？」

  藺行尊邊跑邊點頭：「下回讓你纏。這回真的不能。」

  眼眶急得通紅，反手他隨意打了兩掌，逼歐陽倫拉出距離。歐陽倫沒想到他會出手，接了兩掌後，順手抓了一把，沒抓著他的小手，倒是抓住了他那一串佛珠，拉扯之下，藺行尊竟放開了佛珠，又是一瞬閃身入一木門後不見蹤影。

  歐陽倫跟著打開木門，門後卻是一間沒窗戶的小房，房裡一望而盡，只有一只琉璃花盆，花盆內沒東西。

  「藺行尊？」

  沒人沒聲，是一間空蕩蕩的小屋。

  「我還你佛珠，你出來吧。」

  仍是無聲一片。掩門後，他一陣納悶，又瞥見木門邊也有只插著桃花的琉璃盆。

  「這什麼鬼地方……」

  放眼四周左邊是冬日雪景，右邊是一方百花齊放的夏日綠盎。

  「有沒有人！」

  放喊一聲，倒也不是著急，他就是想搞清楚褚莊這詭異的地方。漫步長廊，這長廊和他剛剛走的長廊長得一個樣，紅木黑瓦，廊樑上鑲著花簍四方窗，每走四十五步便有一只金銅鈴，想也沒想，他隔空彈指打響銅鈴。

  鈴鈴鈴鈴—

  鈴聲脆響，叮鈴鈴的順著長廊響起，沒一會兒褚安就往他的正前方走來，褚安提袖拭汗，看起來很是著急，眼神撇過他手上那一串佛珠，心裡頭大喊不好，可歐陽倫單是不動聲色地收起，什麼話也沒問。

  隨著褚安走過冬景，歐陽倫瞥見了重門前的一只桃花琉璃盆，忽然像是想通什麼一樣冷笑。

  「想找的人怕是也找不著，管事，皇上若真是怪罪下來，你可要為我作證，說說好話。」

  他一點也不像是在求他，腳步一跨無禮的越過褚安，推開重門，看著門外自家騎兵，回頭像是隨意又順手般拿了一把插在琉璃花瓶裡桃花枝。

  「這一把桃花枝能給在下吧？」

  褚安吞了口緊張的口沫，恭身作揖：「大人請便。」

  歐陽倫冷眼離去，牽過黑駒後璇身上馬，駕一聲後遠去。

  「大人，就這麼離開？」

  身側小兵總覺得不妥，只見歐陽倫冷笑。

  「咱們再待在那兒，也只是被困在陣裡頭，耽誤時間罷了。」

  他們應該是離開了褚莊，讓管事前來相晤也只是拖延他們的時間。藺行尊看著是犯險撿佛珠，還急著和藺炎他們會合，光是這點，他便猜著他們一行人今天將會離開褚莊。至於去哪兒……

  他不知道。可他知道，倘若他蠢得在褚莊裡耗時間，屆時，定會惹惱皇上，不如趕緊回城一五一十地稟告皇上。

  ＊＊＊——南佬原創——＊＊＊

  如歐陽倫推斷，一扇兩側掛著桃花琉璃瓶的木門開啟，一輛布帳馬車自褚莊內駛離，車輪轉璇滑過覆雪霜泥—

  褚方平自然也在馬車上，見著藺行尊手上一把桃花枝，逗他兩句，問他說不是去撿佛珠，怎地撿了一串桃花枝。

  「小心沾惹一身桃花。」

  有說一句什麼桃枝勾佛珠，佛珠引桃花，淨是讓孩子聽不懂的話。藺行尊也真沒聽懂什麼桃花不桃花，心裡頭就是鬱悶來日真遇鬼怪，沒佛珠他怎麼保身的小心思。

  「什麼桃花？」一個倒窩，窩在他假爹的懷抱裡。

  「這……不好說……」

  「哪兒不好說？」

  手抓著桃花枝，小臉垮下，他的佛珠啊—

  剛剛為了不讓歐陽倫追上他，他將桃花抽離琉璃瓶斷了去路，現在小手就抓著桃花枝，還讓宗主笑說桃枝換佛珠……唉……鬱悶呀。褚方平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他笑說沒事，還說他就是瘋了才和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說什麼桃花運。藺行尊不服氣了，他能懂得，鬧著褚方平說到他懂。這一鬧，馬車裡才又熱鬧了起來。

  馬車一路往北奔行，可畢竟是冬日覆雪泥地，在平地還能趕路，過山頭那是三日止走五哩路，真到了耶律家門，那又已經是隆冬之後，暖春之前，陣陣冰蘭花蜜香遮不住命定香氣，春風一吹，龍涎香又過黃河長江，隨風飄去百里之外—

  ＊＊＊

  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小花好像變多了，是嗎？哈～感謝送小花～謝謝～

  多了——南佬原創—— 這標誌，不是刪減內容，純屬標記，不影響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