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BT是什麼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1-05 23:45 字数：2799
夕陽黃昏，一大一小的影子與樹影交錯映在熙攘的人行道上，轉過大街小巷，繞過一座公園後走進大樓。父子兩腳步停在電梯前，全身狼狽，渾身血灘、血痕，看起來怵目驚心。
「還好孩子沒事。」
江鳴看著數字跳動，沒打算理會。
「沒想到你將醫師倫理背起來了。真棒。」
江鳴全神貫注在他飢腸轆轆的小肚皮上，他很餓。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身心科，他這種挫傷，屬於外科、骨科。」
江鳴見電梯叮一聲打開，小腳步毫不猶豫踏進這只會上下移動的小盒子，按下按鈕後朝江册比了個五。
「我要五顆蛋。」
江册微愣後點頭：「蛋不能吃太多。」低頭見著江鳴堅持的小臉，他只能答應他：「只有今天，好嗎？」
拎著他進屋梳洗整理，在他進廚房煎蛋時，小身影一臉饞嘴樣的探頭，在他打蛋時一顆一顆的數，數滿五顆，小臉才露出安心的神情。
「要加點青菜嗎？」
沒反應。
回頭就見江鳴小身子蹲在冰箱前，打開冰箱，關起，打開，關起，再打開，小臉和小手靠近冰箱，閉眼享受冰箱裡的冷空氣。
「那個叫做冰箱，可以冰藏食物，增加食物的保鮮期。」
他相信江鳴聽得懂他的話，下午那一手固定傷口的手勢和繩結，熟稔的不像個孩子，讓人驚艷。他仔細將江鳴的病情分析歸類，ASD，俗稱自閉症，是一種在孩童時期就能發覺的病，多數病患同時擁有智能不足和躁動的情況。病症就是會有堅持不改變的原則，只專注於自己喜好的事物，舉例來說，就像江鳴堅持將東西由小排到大，喜歡吃蛋，他一次就要吃五顆，如果破壞其中一項規定，他會固執得堅守到底，直到將東西排列整齊，直到吃了五顆蛋。可江鳴的行為傾向類ASD，排除智能不足，排除躁動，他極有可能是個怪咖天才。
「加。」
「加？什麼？你說要加青菜是嗎？」
又是一次沒頭沒尾的回話，讓他抓不著頭緒。
江鳴忽然起身，走出廚房後坐在餐桌上等吃。注意力被餐桌上的瓶瓶罐罐吸引，他將瓶罐由矮排到高，一瓶一罐打開，個子不夠高的嬌小身子半跪坐在餐椅上，雙手撐在桌面，小鼻頭湊近瓶罐，每一瓶都用力吸了一大口，直到用力吸一口黑色的粉粒後，鼻頭癢得他受不了，哈啾一聲，小手一抖打翻桌上所有瓶瓶罐罐，發出乒乓作響。
江册探頭，見小身子全身鹽糖黑胡椒粒，有點哭笑不得，拎著他再次梳洗換衣，臉上出現一抹久違的欣慰笑容。
「……看見你好奇的模樣，我才覺得你是個孩子……說實話，我很少和孩子相處，每天照顧病人，大部份都住在醫院……」
江鳴看著以前男人蹙眉抿唇，又是那副欲言又止。這神情是他初道凡間學到的情緒，一種叫做懊悔的情感。當年劉備在眾兵將前摔阿斗時演的就是這一齣懊悔痛心。
「為汝這孺子，幾損一員大將。主公劉備摔子收趙雲。」
忽然喝聲一道，嚇了江册好大一跳。
「你看了三國志？」
江鳴想起劉備就是一股氣惱，搭上肚子咕嚕一聲響得老大聲，肚子餓，更氣！老成的將雙手揹在身後小短腿氣呼呼地踩著重重的腳步走向餐桌，爬上座椅。
虛偽！虛偽至之！
若不是劉備畏懼他手下五千精兵，何須演出這段懊悔痛心，當眾摔子，挾眾兵憐憫之情逼他臣服！
小短手勺了一口蛋包飯，香味在口中滿溢，油香味止住了飢餓感帶來的不耐，這才冷靜下來。
「你！一起吃。」
江册順著他坐在對座，盯了他好一會兒，才勺了口飯後說：「三國志那本書以前小鴻也愛看……他很喜歡趙雲……」他可憐早逝的孩子，江鴻。
江鳴舌尖裡滿是蛋香，五顆蛋，果然濃醇香。
江册不甘寂寞似的說了一長串三國志讀後感：「趙雲一輩子苦尋仁君，……但我覺得劉備不是仁君。」沒發現江鳴停下吃飯盯著他看，他低頭顧著吃，顧著自說自話：「劉備為趙雲摔阿斗，怎麼想都是狠心，一個會摔孩子的主公，又怎麼會是仁君。趙雲若不是天真單純，便是讓劉備抓住小尾巴。」說完嘆了口氣嘀咕說怎麼能摔孩子。
江鳴在他抬頭前低頭，錯過與他的眼神交會，端起盤子吃完最後一口飯，將勺子放回盤子右邊兩公分處後下桌，離開餐桌。
江册孤孤單單的在餐桌上吃飯，洗碗後跟進了玩具房。江鳴又在同一個位置上擺玩具，按著大小排列，排出顏色分明的矩形，矩形前方有三角形，三角形前方又有五根圓柱狀的黑色積木。
「這是什麼？」
「兵陣。」
江册驚訝，但他驚訝的是這是江鳴第一次即時回答他的問題。沒有打擾，他坐在一旁靜靜觀察，ASD病患的排列有一定的堅持，因為他每一個小動作都有他個別的意義。江鳴的兵陣是在矩形積木正中間都擺上一根牙籤，在三角形前佈上一張撲克牌，盾牌防禦，鼓鑼響，戢攻，後有八長箭車護將之陣，陣型攻防完整呈現。
「這是什麼陣？」
「三國趙雲伐益州用的折衝大陣。」
小手挪動前端圓柱，那代表五位大將，是他初下凡間認識的人，劉備、關羽、張飛、馬超，還有諸葛亮，其中他不得不服氣諸葛亮，算天計、洩天機、逆天命，跟著他的軍師令殺人，與天作對，就是一股爽快！
「折衝大陣中，趙雲斬過一千零一十三人，與劉備收復益州，收城後劉備嗜血成狂，入城又是一夜屠殺，直到雞啼才清醒，當時益州裡只剩下婦孺老幼，趙雲上勸劉備先引百姓安居，再加賦稅，劉備不願，只想填足軍餉，趁勝追擊。」
小短指捏起一根黑柱狀的積木，在手裡把玩，那是他第一回看見人性的貪和狂，之後千年，才看明白凡是為人，貪狂是常態。
「趙雲長戢一出斷去劉備去路，劉備震怒，下令行軍法斬首，是諸葛亮長扇一擋口若懸河，救了趙雲一命，還讓劉備賜他個將軍之名，牽制趙雲旗下一萬大軍。可劉備雞腸小肚咽不下這口氣，五年後仍懷恨在心，當時黃忠正出兵攻打夏侯淵，他為逞一己之私，私令黃忠伺機讓趙雲吃點苦頭。」
他如背書，順著年代一段一段地說起故事。
「趙雲不防，左腿遭黃忠倒刺槍戢刺穿拉骨，腿骨應聲斷成兩半，一詹姓小兵砍竹綁在他腿側固定腿幹，麻繩捆腿腿打活結，修復其血骨，救他一命。」
他忽然不語，小手轉動圓柱，下一秒又將它扔掉，嘖聲。
「若非劉備死得早，趙雲豈能活命。」
話說完，撐起小身子，拍拍小屁股，百無聊賴地往臥房走。沒理會江册錯愕的傻愣，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傻愣愣的，就由著他吧。
江册吞了口不敢置信的口水，拍拍無法安定的胸口，才正想問他怎麼懂這麼多時，就看見小屁股離開後留下的三國志，不可置否地笑出聲。
「原來是看書……」
拾起書本，走出玩具房，探進江鳴的小房間。
「這本書幫你放回書架嗎？」
江鳴老實規矩的窩在床的右邊，翻了一頁後才開口。
「那本是椅子。」爛書一本，說的都是假話。
江册輕笑，他好像有點懂得江鳴的規則，離開前又看了眼床左邊那一行由小排到大的玩具車。
「江鳴。」
不意外他連理都不理，闔上書，窩進被窩裡來個直接閉目休息。
「我醫。ASD也好， B……BT也好，我都會醫……」
逐漸眼紅，不像平常一樣囉唆的解釋BT是什麼，哽咽掩蓋所有的話語。
「爸爸……只想說這些……晚安。孩……孩子。」
江鳴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聲，沒有睜眼的打算，他享受眼皮底下那片漆黑給的安寧，眼珠子轉動千年來的記憶，緩緩掀起眼皮，盯看天花板。
劉備懊悔痛心是為了逼趙雲就範，江册又為了什麼？
「真難懂。」
* * *
南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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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孩子沒事。」
江鳴看著數字跳動，沒打算理會。
「沒想到你將醫師倫理背起來了。真棒。」
江鳴全神貫注在他飢腸轆轆的小肚皮上，他很餓。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身心科，他這種挫傷，屬於外科、骨科。」
江鳴見電梯叮一聲打開，小腳步毫不猶豫踏進這只會上下移動的小盒子，按下按鈕後朝江册比了個五。
「我要五顆蛋。」
江册微愣後點頭：「蛋不能吃太多。」低頭見著江鳴堅持的小臉，他只能答應他：「只有今天，好嗎？」
拎著他進屋梳洗整理，在他進廚房煎蛋時，小身影一臉饞嘴樣的探頭，在他打蛋時一顆一顆的數，數滿五顆，小臉才露出安心的神情。
「要加點青菜嗎？」
沒反應。
回頭就見江鳴小身子蹲在冰箱前，打開冰箱，關起，打開，關起，再打開，小臉和小手靠近冰箱，閉眼享受冰箱裡的冷空氣。
「那個叫做冰箱，可以冰藏食物，增加食物的保鮮期。」
他相信江鳴聽得懂他的話，下午那一手固定傷口的手勢和繩結，熟稔的不像個孩子，讓人驚艷。他仔細將江鳴的病情分析歸類，ASD，俗稱自閉症，是一種在孩童時期就能發覺的病，多數病患同時擁有智能不足和躁動的情況。病症就是會有堅持不改變的原則，只專注於自己喜好的事物，舉例來說，就像江鳴堅持將東西由小排到大，喜歡吃蛋，他一次就要吃五顆，如果破壞其中一項規定，他會固執得堅守到底，直到將東西排列整齊，直到吃了五顆蛋。可江鳴的行為傾向類ASD，排除智能不足，排除躁動，他極有可能是個怪咖天才。
「加。」
「加？什麼？你說要加青菜是嗎？」
又是一次沒頭沒尾的回話，讓他抓不著頭緒。
江鳴忽然起身，走出廚房後坐在餐桌上等吃。注意力被餐桌上的瓶瓶罐罐吸引，他將瓶罐由矮排到高，一瓶一罐打開，個子不夠高的嬌小身子半跪坐在餐椅上，雙手撐在桌面，小鼻頭湊近瓶罐，每一瓶都用力吸了一大口，直到用力吸一口黑色的粉粒後，鼻頭癢得他受不了，哈啾一聲，小手一抖打翻桌上所有瓶瓶罐罐，發出乒乓作響。
江册探頭，見小身子全身鹽糖黑胡椒粒，有點哭笑不得，拎著他再次梳洗換衣，臉上出現一抹久違的欣慰笑容。
「……看見你好奇的模樣，我才覺得你是個孩子……說實話，我很少和孩子相處，每天照顧病人，大部份都住在醫院……」
江鳴看著以前男人蹙眉抿唇，又是那副欲言又止。這神情是他初道凡間學到的情緒，一種叫做懊悔的情感。當年劉備在眾兵將前摔阿斗時演的就是這一齣懊悔痛心。
「為汝這孺子，幾損一員大將。主公劉備摔子收趙雲。」
忽然喝聲一道，嚇了江册好大一跳。
「你看了三國志？」
江鳴想起劉備就是一股氣惱，搭上肚子咕嚕一聲響得老大聲，肚子餓，更氣！老成的將雙手揹在身後小短腿氣呼呼地踩著重重的腳步走向餐桌，爬上座椅。
虛偽！虛偽至之！
若不是劉備畏懼他手下五千精兵，何須演出這段懊悔痛心，當眾摔子，挾眾兵憐憫之情逼他臣服！
小短手勺了一口蛋包飯，香味在口中滿溢，油香味止住了飢餓感帶來的不耐，這才冷靜下來。
「你！一起吃。」
江册順著他坐在對座，盯了他好一會兒，才勺了口飯後說：「三國志那本書以前小鴻也愛看……他很喜歡趙雲……」他可憐早逝的孩子，江鴻。
江鳴舌尖裡滿是蛋香，五顆蛋，果然濃醇香。
江册不甘寂寞似的說了一長串三國志讀後感：「趙雲一輩子苦尋仁君，……但我覺得劉備不是仁君。」沒發現江鳴停下吃飯盯著他看，他低頭顧著吃，顧著自說自話：「劉備為趙雲摔阿斗，怎麼想都是狠心，一個會摔孩子的主公，又怎麼會是仁君。趙雲若不是天真單純，便是讓劉備抓住小尾巴。」說完嘆了口氣嘀咕說怎麼能摔孩子。
江鳴在他抬頭前低頭，錯過與他的眼神交會，端起盤子吃完最後一口飯，將勺子放回盤子右邊兩公分處後下桌，離開餐桌。
江册孤孤單單的在餐桌上吃飯，洗碗後跟進了玩具房。江鳴又在同一個位置上擺玩具，按著大小排列，排出顏色分明的矩形，矩形前方有三角形，三角形前方又有五根圓柱狀的黑色積木。
「這是什麼？」
「兵陣。」
江册驚訝，但他驚訝的是這是江鳴第一次即時回答他的問題。沒有打擾，他坐在一旁靜靜觀察，ASD病患的排列有一定的堅持，因為他每一個小動作都有他個別的意義。江鳴的兵陣是在矩形積木正中間都擺上一根牙籤，在三角形前佈上一張撲克牌，盾牌防禦，鼓鑼響，戢攻，後有八長箭車護將之陣，陣型攻防完整呈現。
「這是什麼陣？」
「三國趙雲伐益州用的折衝大陣。」
小手挪動前端圓柱，那代表五位大將，是他初下凡間認識的人，劉備、關羽、張飛、馬超，還有諸葛亮，其中他不得不服氣諸葛亮，算天計、洩天機、逆天命，跟著他的軍師令殺人，與天作對，就是一股爽快！
「折衝大陣中，趙雲斬過一千零一十三人，與劉備收復益州，收城後劉備嗜血成狂，入城又是一夜屠殺，直到雞啼才清醒，當時益州裡只剩下婦孺老幼，趙雲上勸劉備先引百姓安居，再加賦稅，劉備不願，只想填足軍餉，趁勝追擊。」
小短指捏起一根黑柱狀的積木，在手裡把玩，那是他第一回看見人性的貪和狂，之後千年，才看明白凡是為人，貪狂是常態。
「趙雲長戢一出斷去劉備去路，劉備震怒，下令行軍法斬首，是諸葛亮長扇一擋口若懸河，救了趙雲一命，還讓劉備賜他個將軍之名，牽制趙雲旗下一萬大軍。可劉備雞腸小肚咽不下這口氣，五年後仍懷恨在心，當時黃忠正出兵攻打夏侯淵，他為逞一己之私，私令黃忠伺機讓趙雲吃點苦頭。」
他如背書，順著年代一段一段地說起故事。
「趙雲不防，左腿遭黃忠倒刺槍戢刺穿拉骨，腿骨應聲斷成兩半，一詹姓小兵砍竹綁在他腿側固定腿幹，麻繩捆腿腿打活結，修復其血骨，救他一命。」
他忽然不語，小手轉動圓柱，下一秒又將它扔掉，嘖聲。
「若非劉備死得早，趙雲豈能活命。」
話說完，撐起小身子，拍拍小屁股，百無聊賴地往臥房走。沒理會江册錯愕的傻愣，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傻愣愣的，就由著他吧。
江册吞了口不敢置信的口水，拍拍無法安定的胸口，才正想問他怎麼懂這麼多時，就看見小屁股離開後留下的三國志，不可置否地笑出聲。
「原來是看書……」
拾起書本，走出玩具房，探進江鳴的小房間。
「這本書幫你放回書架嗎？」
江鳴老實規矩的窩在床的右邊，翻了一頁後才開口。
「那本是椅子。」爛書一本，說的都是假話。
江册輕笑，他好像有點懂得江鳴的規則，離開前又看了眼床左邊那一行由小排到大的玩具車。
「江鳴。」
不意外他連理都不理，闔上書，窩進被窩裡來個直接閉目休息。
「我醫。ASD也好， B……BT也好，我都會醫……」
逐漸眼紅，不像平常一樣囉唆的解釋BT是什麼，哽咽掩蓋所有的話語。
「爸爸……只想說這些……晚安。孩……孩子。」
江鳴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聲，沒有睜眼的打算，他享受眼皮底下那片漆黑給的安寧，眼珠子轉動千年來的記憶，緩緩掀起眼皮，盯看天花板。
劉備懊悔痛心是為了逼趙雲就範，江册又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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