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唯你不救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1-14 03:24 字数：4415
他喜歡爬山。
還是那種不要命地一口氣攻頂，站在頂端傲視眺望。
攀坐在山頂頂端的大岩塊上，雙足踩著石子，灌了一大口水後，眺望腳地下的這個世界。
伸手撿起一塊石子，手指撫過小草草根。
「還是你們這些小草精好。凡人多是虛偽。」
凡間無道，天道茫茫，白的也變成黑，黑得更黑，看看那個營養不良長大後成什麼樣就知道這世界有多污。
「江鳴！呼，你也太強了，爸他們都還在後面……，呼呼……連我跟不上。」
江鳴理所當然的瞄身旁喘得像狗一樣的詹捷。
爽快。他就是要他跟不上。
詹捷灌了口水後隨意地躺在地上大喘特喘，看著頂上的藍天白雲，朝江鳴扔了團紙球。
「送你。」
江鳴沒接，瞄了眼紙球，冷淡地收回視線。
詹捷像是知道他的個性一樣笑說：「那是我前年考上醫學院的成績。你不敢看，是怕……考輸我？」朝他擠眉弄眼。
江鳴擰緊眉頭，輸？笑話。他輸也只輸在這副身軀的年齡，沒早他一步考什麼入學考試罷了！
詹捷坐起身，仰頭看著坐在岩石上的江鳴，精緻的臉，沒以前嬌小，個子抽高不少，脾氣還是一樣拗。以前他不知道什麼自閉症，知道後，就立定志向當個醫生。
「你記得我曾告訴你，我要當醫生救你的事嗎？記得吧。你還回我——救我，就不准救其他人。哈哈哈……」
江鳴又灌了口水，這種沒意義的回憶，讓人鬱悶，笑不出來。上一世，他救了天下的人，不救他。這一世想救他，他就得放棄就天下的人。這不是理所當然！
詹捷靠在岩塊邊，又說了一大堆，像是他前陣子選了身心諮詢科，卻讓教授訓斥一頓。他的堅持聽在江鳴耳裡像是炫耀，炫耀他功課很好，腦袋很聰明，逼著教授出面，他詹捷才迫不得已選了腦外科。
「……我會雙修心理科和外科，之後可能會忙一點，跟你相處的時間也會變少……」
江鳴毫不在意，伸手摸了摸岩石邊被蛾類咬合一小缺口的蕨類，手指順著鋸齒狀的邊緣滑過。
詹捷撐著臉，看了他好一會兒，也不知道在笑什麼，伸了個懶腰後眺望腳底下的城市。
「我喜歡待在你身邊。」
江鳴手一頓，沒回應。
詹捷嘴角是一抹輕鬆地笑：「……沒有鬥爭，不用心機。」吁了口氣又說：「我無意中也不能說無意，推翻了余教授的酶素解化理論，他看我不順眼，刷掉我兩主科成績，逼我退學。」
江鳴瞄了他一眼，卻也只是一瞬而過。
「學院裡分派系，系主任想除掉余教授，私下讓我完成他的實驗，用他的名字發表……呼……只要完成這一件事，他會保我不被退學。」
詹捷忽然沈默，靜得連風吹草地的沙沙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幫他了。結果……余教授被調職。而我保住了我的醫學院學生資格。」
江鳴別過臉，低頭撿了一堆石子。
詹捷仰頭望天苦笑，回頭見他撿石子，他也撿了幾顆握在手心：「很卑鄙吧。我也好，他們也好……但我不甘心。」又吐了口壓抑的氣：「真的很不甘心！憑什麼他們可以輕易地操縱我的人生……憑什麼……」
江鳴斂下眼，將石子由大堆疊至小，疊得高高的。
詹捷靜了好一會兒，聽見身後爸爸們的腳步聲，起身將手心上的石子放在江鳴石子塔上的最頂端，而後看向他，小聲的說。
「剛剛的事得保密。我沒和我爸說這事。你也知道他那個脾氣，衝起來，要不得。」
拍拍屁股上的雜草，又伸了個懶腰，呼了一大口氣，看著江鳴的側臉。
「江鳴。」
江鳴沒理他，眼神盯著石子塔頂上那顆不屬於他的石子。
詹捷深深的吸了口氣後才開口：「……我該堅持當醫生嗎？」雙手梳爬剪得俐落的短髮，臉上藏不住的沮喪。
黑暗的現實讓他迷惘，他像個迷途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上，抉擇或被抉擇。
江鳴食指一戳。石子塔，滴哩啪啦的散落一地。他彎身拾起那張成績單，走向他，塞回他手上。
「你不當醫生。我還是會考上醫學院。」
指著成績單。
「贏過你。」
沒那麼多糾結，要與不要，是個人意志，更何況他是神，得不得都在於自己。
詹捷攥緊成績單，一步一步跟著他腳印走，將自己的腳印覆蓋他的腳印，看著他的背影，順著軟髮滑過的耳根，探看頸側，沁汗濕潤的肌膚沾濕衣領，過大的運動服掛在略顯纖瘦的肩線。
他吞了口口乾舌燥的口沫，灌了口水後吁了口氣，緩不下的心跳聲讓他恍恍惚惚，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明知道江鳴討厭人碰，他卻不受控地抓上他的手肘。
「啊……」
「放開。」
詹捷乖巧諂媚地放開，他覺得自己像個變態竟然因為這不經意的一抓，心跳不已。
「我們學校不好考，分數得接近滿分。」
江鳴沒理他，跟著爸爸們走路的步伐下山，刻意踩泥地，享受爛泥包腳的泥濘感。
詹捷又說：「連蚯蚓文也得滿分。」
江鳴停下腳步，眼神仍盯著前方：「你考滿分？」
「當然。你可以嗎？」
江鳴憤憤地重踩泥濘，泥花四濺：「贏過你。」
詹捷忍住大笑的衝動，跟著重踩那一攤噁心的泥濘。用自己的腳印一步又一步的，覆蓋他的腳印。他的心應該是被余教授和系主任染黑的，否則，該怎麼解釋現在這種想獨佔江鳴的失控情緒。
隨著腳步走下山，兩家人又約了吃飯，就約在詹家，和江册梳洗好後過去的江鳴，一進門只對著詹驊的夫人——林御庭打招呼。除了爬山，他也喜歡這夫人，知道他喜歡吃蛋，只要他去，每道菜都會加蛋。
「都長這麼高了。有沒有一百八？」
江鳴難得的即時回答：「一百七十六。」
「待會兒，姨多給你兩顆蛋，吃多點，長得比我們詹捷高。」
「一百八十六。」
林御庭笑得爽朗，直說對對對，詹捷就長到一八五，這孩子逗得很，就想長到一八六，可愛得緊。回頭又偷夾了口沙拉蛋給他吃。
詹驊嘖嘖兩聲：「江册，你這兒子拐了我女兒，連我老婆也拐。你看看。」
「有嗎？凌凌呢？」
「去同學家。如果讓她知道江鳴來了，她一定馬上回來，信不信？」
詹驊說完就拿著手機聯繫女兒，就說江鳴來了四字，電話裡的詹凌二話不說，應了馬上回家。
「聽到了吧！」
江册與有榮焉的笑，孩子被人喜歡，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詹驊又湊近說：「江鳴他長大沒？」手在下身處比來比去。
江册搖頭：「照理說應該會夢遺，可是，我沒見過他換內褲，或是反應。」
「還是有。只是藏起來了？你知道ASD總是會有些出人意料的舉動。」
「我只擔心他不是晚熟，而是身體出狀況。」
詹驊瞄了一眼往廚房湊熱鬧的詹捷，伸手拉住他。
「兒子。幫江叔一個忙。」
一把勾住自家兒子。
「把你的珍藏分點給江鳴。」
「蛤？你是說我那一排戰鬥飛機？」
「別給老子裝清純。我說的是……」指著下半身。
詹捷嗆了口口水，耳根發紅，在長輩們期盼的眼神下，他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吃完飯後，用激將法引導江鳴進房裡，談性。
他在他面前擺了平板，刷了兩下後打開一個資料夾，裏頭從清純露個小內褲到坦誠相見、身軀交纏到緊密結合，應有盡有。
「你看過這些嗎？」
江鳴手指頭滑過平板，都是女人的人體照。女人，當一次，也夠他受了。
詹捷見他臉不紅氣不喘，摳摳耳鬢，自顧自地說：「我大概在十七歲的時候才夢遺，是有點晚。不過算是正常年齡。」
也不知道在強調什麼正常年齡四個字說得特別用力。
「你呢？有過嗎？」
江鳴沒有回應，一張看過一張。
「沒有嗎？」
江鳴點開視頻，男女交媾的呻吟傳了出來，這畫面讓他擰眉，不覺得尷尬，看了幾秒後淡淡地關起螢幕，將平板扔在一旁。
他身為女人時，曾與他生了個孩子。
「交媾。」
「啊……對對，交媾，上床、做愛、性行為。」
「為什麼要交媾？」
「夫妻的話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生孩子。」
江鳴停了好幾秒，甚至是好幾分鐘。他沒辦法理解肉體摩擦的熱度，連吐出來的呼吸都甜得嚇人的衝動，那時候他只想更貼近他，而後在不知道第幾次交纏，他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直到血肉出來。
「為什麼交媾？」
「喜歡對方，談戀愛，有了戀和愛，就會有想更貼近對方的慾望。」
江鳴屈膝抱腳，下巴靠在膝蓋間：「你知道花木蘭生了幾個孩子嗎？」
詹捷跟著坐在一旁，盤腿。他不意外這種突如其來的插話，老實說，他還滿喜歡的。因為，除了江爸之外，大概就屬他能夠和江鳴對話。
「一個？兩個？」
「她生了一個孩子。」
「那她嫁給誰？書上寫她嫁給一位將軍？」
「嫁給大夫。」
詹捷眼神順著他低下的頸線瞧，見著他凹陷的鎖骨，莫名的燥熱，他打開冷氣，心裡嘲笑自己不定性，聽個兩句呻吟，就蠢蠢欲動。他起身坐在椅子上，拿過枕頭在腿間，趕緊灌了一杯冷水，舒了口長氣。
「大夫，不就醫生。真巧。」
江鳴斂下眼。花木蘭報恩，救了詹姓大夫，不知傾心為何，只知道開心，單與大夫在一塊，就是開心。
「大夫死得早。死前留下幾句話。」
「什麼話？」
江鳴抬眸，眼眸微漾水光，卻無淚。
「吾不願見君悲淚，私許魂歸先於汝，吾無淚將汝影藏，闔眼才知何為戀。」
因為這些話，來世，他身為耶律希亮尋遍中原就找他伊人。
「何為戀？」
說什麼不願見他哭泣，他要先走一步，將他的身影藏在心裡，死前還和他說戀。可等他懂得什麼是戀的時候，他又是如何待他！
何須戀！
他倏的一聲起身，臉上盡是冷漠，邁步就往門外走。
詹捷沒搞懂狀況，下意識的伸臂就抓著他的手，再次犯規。
「放開。」
詹捷一頓，他不想放開，剛剛那一瞬，他覺得自己不抓，江鳴就永遠不理他，猜對謎語也沒用。
「放開！」
「我不想放。」
江鳴攥過他的手往前跨步一甩，可他忘了，詹捷也練過抬抬道，沒他厲害，卻也不會讓人輕易過肩。
甩不過，他回身掃腿，詹捷一把抓，自他身後扣住他上身，長腿一岔反扣他的右腿，矮自己近一個頭的身高，抱起來剛剛好。
「你氣什麼？除了現在抱著你之外，我惹你了？惹得你想摔我？」
江鳴只顧著掙扎，詹捷狠心地抓緊他，他不想放開，總覺得放開就完了。
「好像從小到大，你都不喜歡我。我討好你，你還是不喜歡……我小時候就惹你了？你告訴我好嗎？」
江鳴大動作揮手，腿一抽，掙脫箝制。他退了一步，腳踩地上平板往後一滑順勢躺倒在床上。也就這麼一摔，將他摔醒。
六百年沈寂，無用。他終究還是失控了。躁動狂亂的思緒，除了恨，還有很多他不能懂的痛交織纏繞。
縮起身子，捲成一團，他窩至床的左側，摀住耳朵，閉眼，任黑暗和寧靜包圍自己。
「江鳴？」
江鳴全身發顫，眼睫毛不能控制的任眼淚沾濕。
「我不懂……」
為什麼會痛。
恨，不曾讓他痛過。
詹捷靠坐在床邊，趴在床上看著發抖的江鳴，不再出聲。像江鳴這種智商高的ASD很難搞，堅守自己的原則，不容侵犯的條律，一旦破壞，就得重組。他不知道自己剛剛霸道強制的行為是不是打壞了他們之間的信任，沮喪間，他只能陪伴挽回。
靜謐圍繞兩人，顫抖的呼吸聲逐漸平靜，江鳴鬆開手掌，緩緩睜開眼皮。耳邊是隔著一扇門外，詹凌吵鬧的聲音，好像在罵詹捷教壞自己，教他看什麼不純的圖片。
「不是因為圖片。」
「那就是影片！有你這哥哥太糟了！」
「我也覺得我很糟……凌啊，拜託妳別鬧了。」
詹凌停了幾秒：「小哥。江鳴討厭你。不是你的問題。」
「非、常！感謝妳的安慰。」
江鳴再次捂耳，閉眼。
什麼不喜歡，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只有恨。
「孩子？不舒服嗎？詹媽煮點甜的蛋布丁給你吃？」
是林御庭。
江鳴還是選擇閉眼，有蛋做餌，也不理會。
床側又是一次輕輕的下陷，不知道是誰，他也不想知道，心裡只想把恨再找回來，覆蓋這種不能控制的痛覺。
「江鳴……我想，我還是選擇當醫生……」
是詹捷。
他將耳朵摀緊。
忽然手被扯開，他轉身睜大眼看著詹捷放大的臉。
「……我不救你，救其他人，你繼續討厭我好嗎？」
是一張比哭還難看的臉。
＊＊＊
南佬的話：
一週三更，字數不馬虎，每篇滿滿3500～4500字寶寶，
感謝推薦～謝謝～
下週五，00:00準時更新。
還是那種不要命地一口氣攻頂，站在頂端傲視眺望。
攀坐在山頂頂端的大岩塊上，雙足踩著石子，灌了一大口水後，眺望腳地下的這個世界。
伸手撿起一塊石子，手指撫過小草草根。
「還是你們這些小草精好。凡人多是虛偽。」
凡間無道，天道茫茫，白的也變成黑，黑得更黑，看看那個營養不良長大後成什麼樣就知道這世界有多污。
「江鳴！呼，你也太強了，爸他們都還在後面……，呼呼……連我跟不上。」
江鳴理所當然的瞄身旁喘得像狗一樣的詹捷。
爽快。他就是要他跟不上。
詹捷灌了口水後隨意地躺在地上大喘特喘，看著頂上的藍天白雲，朝江鳴扔了團紙球。
「送你。」
江鳴沒接，瞄了眼紙球，冷淡地收回視線。
詹捷像是知道他的個性一樣笑說：「那是我前年考上醫學院的成績。你不敢看，是怕……考輸我？」朝他擠眉弄眼。
江鳴擰緊眉頭，輸？笑話。他輸也只輸在這副身軀的年齡，沒早他一步考什麼入學考試罷了！
詹捷坐起身，仰頭看著坐在岩石上的江鳴，精緻的臉，沒以前嬌小，個子抽高不少，脾氣還是一樣拗。以前他不知道什麼自閉症，知道後，就立定志向當個醫生。
「你記得我曾告訴你，我要當醫生救你的事嗎？記得吧。你還回我——救我，就不准救其他人。哈哈哈……」
江鳴又灌了口水，這種沒意義的回憶，讓人鬱悶，笑不出來。上一世，他救了天下的人，不救他。這一世想救他，他就得放棄就天下的人。這不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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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雙修心理科和外科，之後可能會忙一點，跟你相處的時間也會變少……」
江鳴毫不在意，伸手摸了摸岩石邊被蛾類咬合一小缺口的蕨類，手指順著鋸齒狀的邊緣滑過。
詹捷撐著臉，看了他好一會兒，也不知道在笑什麼，伸了個懶腰後眺望腳底下的城市。
「我喜歡待在你身邊。」
江鳴手一頓，沒回應。
詹捷嘴角是一抹輕鬆地笑：「……沒有鬥爭，不用心機。」吁了口氣又說：「我無意中也不能說無意，推翻了余教授的酶素解化理論，他看我不順眼，刷掉我兩主科成績，逼我退學。」
江鳴瞄了他一眼，卻也只是一瞬而過。
「學院裡分派系，系主任想除掉余教授，私下讓我完成他的實驗，用他的名字發表……呼……只要完成這一件事，他會保我不被退學。」
詹捷忽然沈默，靜得連風吹草地的沙沙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幫他了。結果……余教授被調職。而我保住了我的醫學院學生資格。」
江鳴別過臉，低頭撿了一堆石子。
詹捷仰頭望天苦笑，回頭見他撿石子，他也撿了幾顆握在手心：「很卑鄙吧。我也好，他們也好……但我不甘心。」又吐了口壓抑的氣：「真的很不甘心！憑什麼他們可以輕易地操縱我的人生……憑什麼……」
江鳴斂下眼，將石子由大堆疊至小，疊得高高的。
詹捷靜了好一會兒，聽見身後爸爸們的腳步聲，起身將手心上的石子放在江鳴石子塔上的最頂端，而後看向他，小聲的說。
「剛剛的事得保密。我沒和我爸說這事。你也知道他那個脾氣，衝起來，要不得。」
拍拍屁股上的雜草，又伸了個懶腰，呼了一大口氣，看著江鳴的側臉。
「江鳴。」
江鳴沒理他，眼神盯著石子塔頂上那顆不屬於他的石子。
詹捷深深的吸了口氣後才開口：「……我該堅持當醫生嗎？」雙手梳爬剪得俐落的短髮，臉上藏不住的沮喪。
黑暗的現實讓他迷惘，他像個迷途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上，抉擇或被抉擇。
江鳴食指一戳。石子塔，滴哩啪啦的散落一地。他彎身拾起那張成績單，走向他，塞回他手上。
「你不當醫生。我還是會考上醫學院。」
指著成績單。
「贏過你。」
沒那麼多糾結，要與不要，是個人意志，更何況他是神，得不得都在於自己。
詹捷攥緊成績單，一步一步跟著他腳印走，將自己的腳印覆蓋他的腳印，看著他的背影，順著軟髮滑過的耳根，探看頸側，沁汗濕潤的肌膚沾濕衣領，過大的運動服掛在略顯纖瘦的肩線。
他吞了口口乾舌燥的口沫，灌了口水後吁了口氣，緩不下的心跳聲讓他恍恍惚惚，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明知道江鳴討厭人碰，他卻不受控地抓上他的手肘。
「啊……」
「放開。」
詹捷乖巧諂媚地放開，他覺得自己像個變態竟然因為這不經意的一抓，心跳不已。
「我們學校不好考，分數得接近滿分。」
江鳴沒理他，跟著爸爸們走路的步伐下山，刻意踩泥地，享受爛泥包腳的泥濘感。
詹捷又說：「連蚯蚓文也得滿分。」
江鳴停下腳步，眼神仍盯著前方：「你考滿分？」
「當然。你可以嗎？」
江鳴憤憤地重踩泥濘，泥花四濺：「贏過你。」
詹捷忍住大笑的衝動，跟著重踩那一攤噁心的泥濘。用自己的腳印一步又一步的，覆蓋他的腳印。他的心應該是被余教授和系主任染黑的，否則，該怎麼解釋現在這種想獨佔江鳴的失控情緒。
隨著腳步走下山，兩家人又約了吃飯，就約在詹家，和江册梳洗好後過去的江鳴，一進門只對著詹驊的夫人——林御庭打招呼。除了爬山，他也喜歡這夫人，知道他喜歡吃蛋，只要他去，每道菜都會加蛋。
「都長這麼高了。有沒有一百八？」
江鳴難得的即時回答：「一百七十六。」
「待會兒，姨多給你兩顆蛋，吃多點，長得比我們詹捷高。」
「一百八十六。」
林御庭笑得爽朗，直說對對對，詹捷就長到一八五，這孩子逗得很，就想長到一八六，可愛得緊。回頭又偷夾了口沙拉蛋給他吃。
詹驊嘖嘖兩聲：「江册，你這兒子拐了我女兒，連我老婆也拐。你看看。」
「有嗎？凌凌呢？」
「去同學家。如果讓她知道江鳴來了，她一定馬上回來，信不信？」
詹驊說完就拿著手機聯繫女兒，就說江鳴來了四字，電話裡的詹凌二話不說，應了馬上回家。
「聽到了吧！」
江册與有榮焉的笑，孩子被人喜歡，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詹驊又湊近說：「江鳴他長大沒？」手在下身處比來比去。
江册搖頭：「照理說應該會夢遺，可是，我沒見過他換內褲，或是反應。」
「還是有。只是藏起來了？你知道ASD總是會有些出人意料的舉動。」
「我只擔心他不是晚熟，而是身體出狀況。」
詹驊瞄了一眼往廚房湊熱鬧的詹捷，伸手拉住他。
「兒子。幫江叔一個忙。」
一把勾住自家兒子。
「把你的珍藏分點給江鳴。」
「蛤？你是說我那一排戰鬥飛機？」
「別給老子裝清純。我說的是……」指著下半身。
詹捷嗆了口口水，耳根發紅，在長輩們期盼的眼神下，他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吃完飯後，用激將法引導江鳴進房裡，談性。
他在他面前擺了平板，刷了兩下後打開一個資料夾，裏頭從清純露個小內褲到坦誠相見、身軀交纏到緊密結合，應有盡有。
「你看過這些嗎？」
江鳴手指頭滑過平板，都是女人的人體照。女人，當一次，也夠他受了。
詹捷見他臉不紅氣不喘，摳摳耳鬢，自顧自地說：「我大概在十七歲的時候才夢遺，是有點晚。不過算是正常年齡。」
也不知道在強調什麼正常年齡四個字說得特別用力。
「你呢？有過嗎？」
江鳴沒有回應，一張看過一張。
「沒有嗎？」
江鳴點開視頻，男女交媾的呻吟傳了出來，這畫面讓他擰眉，不覺得尷尬，看了幾秒後淡淡地關起螢幕，將平板扔在一旁。
他身為女人時，曾與他生了個孩子。
「交媾。」
「啊……對對，交媾，上床、做愛、性行為。」
「為什麼要交媾？」
「夫妻的話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生孩子。」
江鳴停了好幾秒，甚至是好幾分鐘。他沒辦法理解肉體摩擦的熱度，連吐出來的呼吸都甜得嚇人的衝動，那時候他只想更貼近他，而後在不知道第幾次交纏，他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直到血肉出來。
「為什麼交媾？」
「喜歡對方，談戀愛，有了戀和愛，就會有想更貼近對方的慾望。」
江鳴屈膝抱腳，下巴靠在膝蓋間：「你知道花木蘭生了幾個孩子嗎？」
詹捷跟著坐在一旁，盤腿。他不意外這種突如其來的插話，老實說，他還滿喜歡的。因為，除了江爸之外，大概就屬他能夠和江鳴對話。
「一個？兩個？」
「她生了一個孩子。」
「那她嫁給誰？書上寫她嫁給一位將軍？」
「嫁給大夫。」
詹捷眼神順著他低下的頸線瞧，見著他凹陷的鎖骨，莫名的燥熱，他打開冷氣，心裡嘲笑自己不定性，聽個兩句呻吟，就蠢蠢欲動。他起身坐在椅子上，拿過枕頭在腿間，趕緊灌了一杯冷水，舒了口長氣。
「大夫，不就醫生。真巧。」
江鳴斂下眼。花木蘭報恩，救了詹姓大夫，不知傾心為何，只知道開心，單與大夫在一塊，就是開心。
「大夫死得早。死前留下幾句話。」
「什麼話？」
江鳴抬眸，眼眸微漾水光，卻無淚。
「吾不願見君悲淚，私許魂歸先於汝，吾無淚將汝影藏，闔眼才知何為戀。」
因為這些話，來世，他身為耶律希亮尋遍中原就找他伊人。
「何為戀？」
說什麼不願見他哭泣，他要先走一步，將他的身影藏在心裡，死前還和他說戀。可等他懂得什麼是戀的時候，他又是如何待他！
何須戀！
他倏的一聲起身，臉上盡是冷漠，邁步就往門外走。
詹捷沒搞懂狀況，下意識的伸臂就抓著他的手，再次犯規。
「放開。」
詹捷一頓，他不想放開，剛剛那一瞬，他覺得自己不抓，江鳴就永遠不理他，猜對謎語也沒用。
「放開！」
「我不想放。」
江鳴攥過他的手往前跨步一甩，可他忘了，詹捷也練過抬抬道，沒他厲害，卻也不會讓人輕易過肩。
甩不過，他回身掃腿，詹捷一把抓，自他身後扣住他上身，長腿一岔反扣他的右腿，矮自己近一個頭的身高，抱起來剛剛好。
「你氣什麼？除了現在抱著你之外，我惹你了？惹得你想摔我？」
江鳴只顧著掙扎，詹捷狠心地抓緊他，他不想放開，總覺得放開就完了。
「好像從小到大，你都不喜歡我。我討好你，你還是不喜歡……我小時候就惹你了？你告訴我好嗎？」
江鳴大動作揮手，腿一抽，掙脫箝制。他退了一步，腳踩地上平板往後一滑順勢躺倒在床上。也就這麼一摔，將他摔醒。
六百年沈寂，無用。他終究還是失控了。躁動狂亂的思緒，除了恨，還有很多他不能懂的痛交織纏繞。
縮起身子，捲成一團，他窩至床的左側，摀住耳朵，閉眼，任黑暗和寧靜包圍自己。
「江鳴？」
江鳴全身發顫，眼睫毛不能控制的任眼淚沾濕。
「我不懂……」
為什麼會痛。
恨，不曾讓他痛過。
詹捷靠坐在床邊，趴在床上看著發抖的江鳴，不再出聲。像江鳴這種智商高的ASD很難搞，堅守自己的原則，不容侵犯的條律，一旦破壞，就得重組。他不知道自己剛剛霸道強制的行為是不是打壞了他們之間的信任，沮喪間，他只能陪伴挽回。
靜謐圍繞兩人，顫抖的呼吸聲逐漸平靜，江鳴鬆開手掌，緩緩睜開眼皮。耳邊是隔著一扇門外，詹凌吵鬧的聲音，好像在罵詹捷教壞自己，教他看什麼不純的圖片。
「不是因為圖片。」
「那就是影片！有你這哥哥太糟了！」
「我也覺得我很糟……凌啊，拜託妳別鬧了。」
詹凌停了幾秒：「小哥。江鳴討厭你。不是你的問題。」
「非、常！感謝妳的安慰。」
江鳴再次捂耳，閉眼。
什麼不喜歡，他沒想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只有恨。
「孩子？不舒服嗎？詹媽煮點甜的蛋布丁給你吃？」
是林御庭。
江鳴還是選擇閉眼，有蛋做餌，也不理會。
床側又是一次輕輕的下陷，不知道是誰，他也不想知道，心裡只想把恨再找回來，覆蓋這種不能控制的痛覺。
「江鳴……我想，我還是選擇當醫生……」
是詹捷。
他將耳朵摀緊。
忽然手被扯開，他轉身睜大眼看著詹捷放大的臉。
「……我不救你，救其他人，你繼續討厭我好嗎？」
是一張比哭還難看的臉。
＊＊＊
南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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