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派系鬥爭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1-29 00:06 字数：3466
大燈下，手術刀俐落地劃開皮肉，血珠冒出。褚苒昀是VIP，是醫院董事一員，她的手術比普通同等級手術多了兩位輔助手術醫師，手術房上隔著玻璃屋，坐著六、七位醫院董事全程關心。
玻璃窗外是三大董事，韓家、褚家和顧家，以及醫院理事長李禧遠，隨伴外科主任江冊、內科主任梁尹，也不知道是刻意還是有意，座位上壁壘分明，派系一目了然。
江冊為講解病理隨褚家人坐在一塊，顧家人偶爾搭個兩句，看起來也是熟稔。這就顯得另一邊梁尹則是和李禧遠這一塊冷清清，兩人搭在一塊，對江冊的專業多有不屑，想和董事會的人聊兩句也插不上話，回頭想巴結韓家，韓二爺冷漠嚴肅的臉狠狠地澆了他們一桶冷水。
「梁尹，王勤彥能搞好吧。」
王勤彥，婦產科內科主任，現在在手術台前輔助開刀。
「一定能。數據我也看過。只要手術沒出差錯，夫人就能平安無事。」
話說得巧妙，手術是外科的事，言下之意就是內科沒問題了，就等著看看外科是否出錯。
李禧遠冷應一聲後細語：「我這位置靠得不是像某些外科的人，以為巴結董事會就能糊裡糊塗坐上。」冷睨台下手術台：「梁尹，同是身為內科，你要爭氣點，不巴結董事會，也得做出成績，夫人這場手術成功，我們內科地位才能屹立不搖。」
梁尹諂媚地應好，三角眼下也是心機權慾，瞪著手術台前手下。
玻璃窗內，手術白燈下，消毒布中的方格內，被攤開的肉體，一層一層的剝開，腹腔薄膜內是血脈跳動的內臟，又是一刀，劃破僅僅只有0.1mm薄的膜壁，鉗子一勾，食鹽水沖刷後銀刀斜切順肌理畫過子宮包膜。
詹捷劃刀欲切除子宮和卵巢，銀刀一劃，停手。
「調整倍數。」
協助醫師轉動鏡片放大倍數。螢幕上清楚看見右卵巢和腸壁之間夾了一顆拇指大的肉色囊球。
「是多發性囊腫。」
江鳴被指定站在手術房角落觀看，身上一滴血也沒沾上，他悠悠地飄出這麼一句，瞄兩眼後又說。
「CA125值正常，白血球指數偏高，血紅素指數低於平常30%，王醫生你忽略了增生囊腫沾黏腸膜的可能性。」說得是事不關己的平淡，卻又讓所有在場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婦產科王勤彥無法反駁江鳴直接的判定，不過，以他婦科十五年的經驗和驕傲，是不可能理會一個ASD的批判。
「腸膜驗血指數正常。我的推測應該沒有病變，多發性囊腫也不是CA125能測得出來。」
毫無意義的推託，對手術進行一點幫助也沒有的言辭，令手術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詹捷眼神冷淡，他聽出來王勤彥在推卸責任，更聽得出來他想將責任扔回正在動刀的自己。他下銀刀，順著腹膜邊緣0.001mm極細微的縫隙完美的隔開囊腫，伸手。
「水柱。」
是一管1500cc的針管，順著手術刀進入縫隙，將水流灌注後，囊腫像漂浮在血海上浮標一樣浮出體外。
「摘除。」
輕而易舉地化解手術中的意外，令在場醫生護士驚艷，可也就是這種天才般的技術，讓診段失誤的王勤彥顯得難堪。
江鳴挑眉下刀毫不猶豫，沿著脆弱的薄膜能找出摘除囊腫的縫隙，詹捷確實有兩下子。
嗶嗶——
「詹醫生，血壓下降！」
詹捷微擰眉，沒錯過王勤彥看好戲戲謔的眼神，他喊了加壓後，手指探入縫隙。
「一定還有。找病源！」
江鳴眼神一亮，找病源！這他喜歡。他站在一旁沒有手術台前那般手忙腳亂，看著數據，腦海中浮出褚苒昀全身血脈和內臟位置，循著子宮、卵巢和小腸推斷導致血壓不穩的源頭。
右側囊腫並沒有沾黏腸膜，以白血球量值和CA125值而言也不至於發生癌細胞擴散淋巴系統的可能性，那就是腹水腫脹，長期壓迫骨盆和腸道。
「在盲腸！」喊了一聲。
詹捷聞言順向探去，果然盲腸絞纏成一小球。
「找到了！鉗子！進行切割。二號刀。」
再次令人驚艷，下刀俐落迅速，不管是婦科還是腸道科，他的手法就好像摸透人體一樣，一劃一夾排除危機，動作熟悉且令人安心。
「檢查心跳血壓。」
「正常。」
他再下手，順著內臟肌理下刀，順利的摘除子宮和卵巢。
「沖洗腹腔。」
沖去血流，檢查腸道是否損傷，確認無誤後朝大家點頭。
「收線。大家辛苦了。」
「詹醫師，辛苦了！」
詹捷瞄了眼王勤彥，他省思過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否則怎麼會時常遇見這種小人。
「王醫師，CA125值無法準確測出癌細胞的研究，您看過了嗎？」
後來他發現如此自卑謙虛的自己，太過天真。
「就是聊聊。王醫師，辛苦了。」滿意地看見王勤彥難堪的臉，轉身離開。
手術中發現內科誤診是意外，外科技巧性的挽回病患性命，可以說是兩門合作無間的美事。可偏偏救的是董事會大家長褚苒昀。這一場成功的手術參著一場確實的誤診，詹捷這一刀，是狠狠地重傷內科派系。瞄了眼玻璃窗外的董事會，不意外看見李禧遠和梁尹難看的臉，他虛偽地朝他們點頭後退出手術房，搓洗身上污血。
消毒門打開，江鳴踩著不算愉快，卻是雀躍的腳步走出門，正準備脫下沒沾血的手術衣。詹捷見了是他，嘴角莫名揚起一抹笑。他沒忘了剛剛這小子精準的判斷。
「你救了褚夫人。」
江鳴自顧自地搓洗雙手後擦手，轉身準備往外走。救？他只是喜歡找病源而已。
詹捷跟上他的腳步，順口說腹水壓迫腸道，要是他一節一節找，找到盲腸，恐怕褚苒昀的體力撐不了這麼久。
「第一次救人，感覺如何？」
江鳴靜默，這還是他千百年來第一次「開口」救人。
「你覺得如何？」反問一句。
詹捷一愣後斂下眼：「開心。」
江鳴看他那張要笑不笑的臉，呿一聲後回頭走他的路，擺明了不信他。他看不懂那張臉的情緒，不過，那不是開心。
別想呼弄神。
詹捷抿唇，躊躇後跟上腳步。
「瞞不過你。」
他不是仁醫，他和其他醫生一樣都病了。
「救她固然開心。」
無所遁形的醜態，他是衡量權勢而醫治病人的骯髒醫師。
「但我更想得到救起她之後的利益和權勢。」
江鳴回頭瞄他一眼：「褚苒昀說要將褚非萣介紹給我當女朋友。」又說：「說這樣可以少奮鬥十年。」
「你答應了？」
「沒有。我不需要。」他是神，要這些幹嘛。
腳步停在最後一道消毒門前，他回頭看了看詹捷。
「你需要嗎？」
詹捷一怔，靜默。
門隨著感應開啟——
江鳴轉身，留他一人。
千年來，權力爭奪，是凡人貪慾，這一世詹捷為了當醫生捲入鬥爭，當醫生後為了生存不得不爭奪。無言的靜默，是苦，是無奈。
停下腳步，詹捷的苦會傳染，苦得他心頭發悶。悶得他，鬼使神差地走回手術間，繞過醫師休息室，轉動門把後聽見女人銀鈴般的笑聲，自門縫望去。
是褚非萣和詹捷。
止步在外，手指自門把上滑落，悄然離開。
他感官逐漸麻木，就好像自胸口攢出一條叫回憶的蟒蛇，纏過他的腳繞過他的腰，張嘴利牙直欿他的心臟，注入千年來沈積的毒素，引他發痛，痛得恍恍惚惚。
晃出醫院，不知道走了多久，覺得腿痠，隨地找了花叢台階靠坐，交握雙手再次發愣。
一抹黑影遮住他的陽光，又離開，又退步，嗯啊幾聲後，又咳了兩聲。
「……嗨，好久不見。」
江鳴沒抬頭，他知道……是那個二愣子。
「我剛剛經過，不是，我本來想直接去打工，可是看你坐在這裡很久，……你還好吧？」
江鳴沒回應，也不想回應，眼神落在腳尖那抹如觸角四處爬延的紅光血氣，他動動腳尖躲過他的紅光，抱過屈膝。
韓東昇因為他的沈默，不安的踱步，走前走後，最後找了藉口說他要先去打工，踏上自行車後繞了一圈，反倒拎了兩顆茶葉蛋回來。
「江鳴。給你。」
江鳴猶豫後接過他的貢品，咬了一口後說：「……我沒忘記的回憶，他都忘了……這種感覺令人……」又咬了一口。
比難過，還難過，比難過，還痛。
但他不知道這叫什麼。
韓東昇坐在自行車上，瞄他一眼後別眼：「很讓人失落。」
就像他，他記得小醫師，但對小醫師來說也許只是萍水相逢，也或許連萍水相逢都不算。
江鳴第一次聽見失落兩個字，咬了一口蛋，細細品嚐，就好像在品嚐失落的味道一樣，反覆感覺「失落」，直到默默地吃掉兩顆蛋，抬手將裝蛋殼的袋子遞給韓東昇。
踩著腳步，垂著肩頭，一步一步走往醫院的路。
「你要去哪兒？我載你？」
江鳴停下腳步：「不要再跟著我。」紅光血氣纏他千年也夠了。
韓東昇一愣。
江鳴瞄他一眼，這張臉和自己現在這叫失落的模樣有點相似，別過頭。
「我讓你考醫學院你就考。現在又跟著我。你沒有自己想做的事嗎？」
失落，讓他煩躁，他無心和紅光血氣周旋，卻又再見了他一臉失落，感到煩悶，現在的他只想與血氣斷絕。
「我想和你一樣厲害。」
江鳴擰眉，這二愣子在說什麼。
「我就想跟著你。我自己也很煩。就算告訴自己不要纏著你，我還是想纏著你啊！」
江鳴回頭又瞄了他一眼，依舊是滿身血氣。千年來纏著他的紅光血氣，代代是英豪，這一世，糾纏著他的卻是個實實在在的二愣子。
「纏著我幹嘛。」
總不會是要捉他回天宮！
韓東昇怯怯地看著他：「一起混之類的……」
江鳴無語失笑，什麼鬼！笑出聲才發現自己笑了，多瞄他兩眼。
「你要去哪裡？」
「打工。」
江鳴再次轉身：「再見。」
韓東昇見他沒了剛剛的排拒感，趕緊問：「和我一起去？」拍拍身後的後座。
江鳴挑眉，自行車也不能上天宮，順勢踩上自行車的腳踏根，站在後頭。
「去哪裡？」
韓東昇踩上踏板，乘著風，他偷笑。
「黑市診所打工。」
玻璃窗外是三大董事，韓家、褚家和顧家，以及醫院理事長李禧遠，隨伴外科主任江冊、內科主任梁尹，也不知道是刻意還是有意，座位上壁壘分明，派系一目了然。
江冊為講解病理隨褚家人坐在一塊，顧家人偶爾搭個兩句，看起來也是熟稔。這就顯得另一邊梁尹則是和李禧遠這一塊冷清清，兩人搭在一塊，對江冊的專業多有不屑，想和董事會的人聊兩句也插不上話，回頭想巴結韓家，韓二爺冷漠嚴肅的臉狠狠地澆了他們一桶冷水。
「梁尹，王勤彥能搞好吧。」
王勤彥，婦產科內科主任，現在在手術台前輔助開刀。
「一定能。數據我也看過。只要手術沒出差錯，夫人就能平安無事。」
話說得巧妙，手術是外科的事，言下之意就是內科沒問題了，就等著看看外科是否出錯。
李禧遠冷應一聲後細語：「我這位置靠得不是像某些外科的人，以為巴結董事會就能糊裡糊塗坐上。」冷睨台下手術台：「梁尹，同是身為內科，你要爭氣點，不巴結董事會，也得做出成績，夫人這場手術成功，我們內科地位才能屹立不搖。」
梁尹諂媚地應好，三角眼下也是心機權慾，瞪著手術台前手下。
玻璃窗內，手術白燈下，消毒布中的方格內，被攤開的肉體，一層一層的剝開，腹腔薄膜內是血脈跳動的內臟，又是一刀，劃破僅僅只有0.1mm薄的膜壁，鉗子一勾，食鹽水沖刷後銀刀斜切順肌理畫過子宮包膜。
詹捷劃刀欲切除子宮和卵巢，銀刀一劃，停手。
「調整倍數。」
協助醫師轉動鏡片放大倍數。螢幕上清楚看見右卵巢和腸壁之間夾了一顆拇指大的肉色囊球。
「是多發性囊腫。」
江鳴被指定站在手術房角落觀看，身上一滴血也沒沾上，他悠悠地飄出這麼一句，瞄兩眼後又說。
「CA125值正常，白血球指數偏高，血紅素指數低於平常30%，王醫生你忽略了增生囊腫沾黏腸膜的可能性。」說得是事不關己的平淡，卻又讓所有在場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婦產科王勤彥無法反駁江鳴直接的判定，不過，以他婦科十五年的經驗和驕傲，是不可能理會一個ASD的批判。
「腸膜驗血指數正常。我的推測應該沒有病變，多發性囊腫也不是CA125能測得出來。」
毫無意義的推託，對手術進行一點幫助也沒有的言辭，令手術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詹捷眼神冷淡，他聽出來王勤彥在推卸責任，更聽得出來他想將責任扔回正在動刀的自己。他下銀刀，順著腹膜邊緣0.001mm極細微的縫隙完美的隔開囊腫，伸手。
「水柱。」
是一管1500cc的針管，順著手術刀進入縫隙，將水流灌注後，囊腫像漂浮在血海上浮標一樣浮出體外。
「摘除。」
輕而易舉地化解手術中的意外，令在場醫生護士驚艷，可也就是這種天才般的技術，讓診段失誤的王勤彥顯得難堪。
江鳴挑眉下刀毫不猶豫，沿著脆弱的薄膜能找出摘除囊腫的縫隙，詹捷確實有兩下子。
嗶嗶——
「詹醫生，血壓下降！」
詹捷微擰眉，沒錯過王勤彥看好戲戲謔的眼神，他喊了加壓後，手指探入縫隙。
「一定還有。找病源！」
江鳴眼神一亮，找病源！這他喜歡。他站在一旁沒有手術台前那般手忙腳亂，看著數據，腦海中浮出褚苒昀全身血脈和內臟位置，循著子宮、卵巢和小腸推斷導致血壓不穩的源頭。
右側囊腫並沒有沾黏腸膜，以白血球量值和CA125值而言也不至於發生癌細胞擴散淋巴系統的可能性，那就是腹水腫脹，長期壓迫骨盆和腸道。
「在盲腸！」喊了一聲。
詹捷聞言順向探去，果然盲腸絞纏成一小球。
「找到了！鉗子！進行切割。二號刀。」
再次令人驚艷，下刀俐落迅速，不管是婦科還是腸道科，他的手法就好像摸透人體一樣，一劃一夾排除危機，動作熟悉且令人安心。
「檢查心跳血壓。」
「正常。」
他再下手，順著內臟肌理下刀，順利的摘除子宮和卵巢。
「沖洗腹腔。」
沖去血流，檢查腸道是否損傷，確認無誤後朝大家點頭。
「收線。大家辛苦了。」
「詹醫師，辛苦了！」
詹捷瞄了眼王勤彥，他省思過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否則怎麼會時常遇見這種小人。
「王醫師，CA125值無法準確測出癌細胞的研究，您看過了嗎？」
後來他發現如此自卑謙虛的自己，太過天真。
「就是聊聊。王醫師，辛苦了。」滿意地看見王勤彥難堪的臉，轉身離開。
手術中發現內科誤診是意外，外科技巧性的挽回病患性命，可以說是兩門合作無間的美事。可偏偏救的是董事會大家長褚苒昀。這一場成功的手術參著一場確實的誤診，詹捷這一刀，是狠狠地重傷內科派系。瞄了眼玻璃窗外的董事會，不意外看見李禧遠和梁尹難看的臉，他虛偽地朝他們點頭後退出手術房，搓洗身上污血。
消毒門打開，江鳴踩著不算愉快，卻是雀躍的腳步走出門，正準備脫下沒沾血的手術衣。詹捷見了是他，嘴角莫名揚起一抹笑。他沒忘了剛剛這小子精準的判斷。
「你救了褚夫人。」
江鳴自顧自地搓洗雙手後擦手，轉身準備往外走。救？他只是喜歡找病源而已。
詹捷跟上他的腳步，順口說腹水壓迫腸道，要是他一節一節找，找到盲腸，恐怕褚苒昀的體力撐不了這麼久。
「第一次救人，感覺如何？」
江鳴靜默，這還是他千百年來第一次「開口」救人。
「你覺得如何？」反問一句。
詹捷一愣後斂下眼：「開心。」
江鳴看他那張要笑不笑的臉，呿一聲後回頭走他的路，擺明了不信他。他看不懂那張臉的情緒，不過，那不是開心。
別想呼弄神。
詹捷抿唇，躊躇後跟上腳步。
「瞞不過你。」
他不是仁醫，他和其他醫生一樣都病了。
「救她固然開心。」
無所遁形的醜態，他是衡量權勢而醫治病人的骯髒醫師。
「但我更想得到救起她之後的利益和權勢。」
江鳴回頭瞄他一眼：「褚苒昀說要將褚非萣介紹給我當女朋友。」又說：「說這樣可以少奮鬥十年。」
「你答應了？」
「沒有。我不需要。」他是神，要這些幹嘛。
腳步停在最後一道消毒門前，他回頭看了看詹捷。
「你需要嗎？」
詹捷一怔，靜默。
門隨著感應開啟——
江鳴轉身，留他一人。
千年來，權力爭奪，是凡人貪慾，這一世詹捷為了當醫生捲入鬥爭，當醫生後為了生存不得不爭奪。無言的靜默，是苦，是無奈。
停下腳步，詹捷的苦會傳染，苦得他心頭發悶。悶得他，鬼使神差地走回手術間，繞過醫師休息室，轉動門把後聽見女人銀鈴般的笑聲，自門縫望去。
是褚非萣和詹捷。
止步在外，手指自門把上滑落，悄然離開。
他感官逐漸麻木，就好像自胸口攢出一條叫回憶的蟒蛇，纏過他的腳繞過他的腰，張嘴利牙直欿他的心臟，注入千年來沈積的毒素，引他發痛，痛得恍恍惚惚。
晃出醫院，不知道走了多久，覺得腿痠，隨地找了花叢台階靠坐，交握雙手再次發愣。
一抹黑影遮住他的陽光，又離開，又退步，嗯啊幾聲後，又咳了兩聲。
「……嗨，好久不見。」
江鳴沒抬頭，他知道……是那個二愣子。
「我剛剛經過，不是，我本來想直接去打工，可是看你坐在這裡很久，……你還好吧？」
江鳴沒回應，也不想回應，眼神落在腳尖那抹如觸角四處爬延的紅光血氣，他動動腳尖躲過他的紅光，抱過屈膝。
韓東昇因為他的沈默，不安的踱步，走前走後，最後找了藉口說他要先去打工，踏上自行車後繞了一圈，反倒拎了兩顆茶葉蛋回來。
「江鳴。給你。」
江鳴猶豫後接過他的貢品，咬了一口後說：「……我沒忘記的回憶，他都忘了……這種感覺令人……」又咬了一口。
比難過，還難過，比難過，還痛。
但他不知道這叫什麼。
韓東昇坐在自行車上，瞄他一眼後別眼：「很讓人失落。」
就像他，他記得小醫師，但對小醫師來說也許只是萍水相逢，也或許連萍水相逢都不算。
江鳴第一次聽見失落兩個字，咬了一口蛋，細細品嚐，就好像在品嚐失落的味道一樣，反覆感覺「失落」，直到默默地吃掉兩顆蛋，抬手將裝蛋殼的袋子遞給韓東昇。
踩著腳步，垂著肩頭，一步一步走往醫院的路。
「你要去哪兒？我載你？」
江鳴停下腳步：「不要再跟著我。」紅光血氣纏他千年也夠了。
韓東昇一愣。
江鳴瞄他一眼，這張臉和自己現在這叫失落的模樣有點相似，別過頭。
「我讓你考醫學院你就考。現在又跟著我。你沒有自己想做的事嗎？」
失落，讓他煩躁，他無心和紅光血氣周旋，卻又再見了他一臉失落，感到煩悶，現在的他只想與血氣斷絕。
「我想和你一樣厲害。」
江鳴擰眉，這二愣子在說什麼。
「我就想跟著你。我自己也很煩。就算告訴自己不要纏著你，我還是想纏著你啊！」
江鳴回頭又瞄了他一眼，依舊是滿身血氣。千年來纏著他的紅光血氣，代代是英豪，這一世，糾纏著他的卻是個實實在在的二愣子。
「纏著我幹嘛。」
總不會是要捉他回天宮！
韓東昇怯怯地看著他：「一起混之類的……」
江鳴無語失笑，什麼鬼！笑出聲才發現自己笑了，多瞄他兩眼。
「你要去哪裡？」
「打工。」
江鳴再次轉身：「再見。」
韓東昇見他沒了剛剛的排拒感，趕緊問：「和我一起去？」拍拍身後的後座。
江鳴挑眉，自行車也不能上天宮，順勢踩上自行車的腳踏根，站在後頭。
「去哪裡？」
韓東昇踩上踏板，乘著風，他偷笑。
「黑市診所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