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頭在紅光血氣之中，風吹呀吹的，韓東昇一身紅光血氣順風吹撫，如絲如網包圍著他。江鳴頭靠在他背後，是一臉生無可戀的悲情樣，在人家背後搞苦情憂愁，頑皮的血氣觸角隨風撩呀撩，咕嘰咕嘰撓他的癢，搔著他的鼻尖。

  他被撓得鬧心，霸氣伸手，一把抓。血氣觸角沒用的服軟投降，軟趴趴的靠在他手上蹭呀蹭的，像隻忠心的大狗，下巴靠在主人腿上賣萌討摸，可江鳴沒養過狗，他就當它詭異。

  「你這廝！」

  「啊？我？對不起！」

  沒理會韓東昇莫名其妙的道歉，他單手攥著血氣觸角，將整臉湊近，額頭無意間貼上韓東昇的背。韓東昇腰桿立馬挺直，熱紅自他的頸處爬呀爬的爬上耳根。

  「就是你這廝！」

  也就他看得見，這一抓像是抓了一把空氣瓶，血氣紅光讓他這麼一抓更顯紅艷，觸角拉長觸角蹭呀蹭地蹭過他的臉，百般討好。江鳴更不懂什麼討好，只當是天神派來的靈將前來窺探。

  「你要看，就讓你看得夠！」

  騎車的韓東昇猛地踩空，長腿踩地，高大的身子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震了一大下，連回頭都像落枕一樣僵硬。

  「你知道啊……」

  「廢話！」

  這一身紅光血氣不就是來窺探他，想捉他回天牢！

  「我也沒有每天看……就是經過的時候，會待晚一點……」

  江鳴眉頭一挑，放開頑皮的血氣觸角，可那觸角賤得很就愛他掐，就愛他瞪，黏巴巴的纏著他。

  「經過哪裏？」撥開觸角。

  「咦……？」

  「醫院？」

  「啊……原來是說醫院……」嘀咕一句。

  血氣觸角又黏了上來，江鳴瞪了觸角一眼，韓東昇看起來就像是在瞪他，侷促不安的摳摳額穴，摸摸後頸後開口。

  「我爺爺住院。今天去了一趟醫院……然後在醫院門口遇見你，然後看見你騎車……然後就跟了一小段路，我本來想喊你……不是故意要跟蹤的……」

  嗑嗑巴巴的解釋，老實巴巴的像個聽話的孩子。

  江鳴沒好氣的收起靈眼，這小子還是一樣沒用。他用肉眼仔仔細細地將他從頭到腳掃過一遍，西裝筆挺，沒穿外套，就是搭個西裝背心，胸口也沒掛什麼銀飾，跟張寧玉說的黑道不太一樣。

  「你在醫院沒和我打招呼。」

  「……我……不敢認你……」

  「啊？」不捉他了嗎？

  他就坐在後座，矮前座的韓東昇那麼一咪咪，仰頭納悶的看著他，長睫毛搭上圓眼，眨了兩下，萌樣和平時那副高傲酷帥的模樣成了大反差。也就這種反差，殺得韓東昇措手不及，純情得像個大男孩，眼神閃爍，臉紅心動全寫在臉上，趕緊低著頭隱藏，就怕他看出什麼。

  「我休學了。沒當成醫生，不知道該不該認你。」

  「為什麼？」

  「……就是……覺得沒資格當你的朋友。」

  江鳴沒他那麼多糾結，努努嘴，讓他騎車載他轉轉。

  「你考上醫學院，就是我的朋友。」說出的話，神是不會收回來的。

  「你真的很酷。」

  「我想回家。騎。」

  但他不知道朋友是什麼，只當是很好使喚的奴隸。也如他所願韓東昇是個很好使喚的好奴隸，長腿踩踏板，踩得輕輕鬆鬆，乘著風，風吹散他的聲音，他得用吼的才能和江鳴對話，不過大多都是他自言自語。

  「你當醫生了吧。」

  「救人，就能得到一顆糖。」

  文不對題，他只說自己想說的話。

  「啊？不止吧。醫生福利還滿好的。」

  沒回應，他也習慣了江鳴的愛理不理，轉了個彎，他搔搔後頸，猶豫後再次開口。

  「那個詹捷……我是說詹醫生，你們很要好？」

  沒聽見回應，反讓他鬆了口氣。

  「看起來他對你很好。」

  「呿。」

  很小聲地呿，風吹即散，韓東昇也不能確定江鳴是否有回應他，踩過上坡，又是一次逆風。

  「你的聘書……他用了很多手段……二爺……才拿到……」

  風吃掉了他的聲音，一長串的話，後座的江鳴聽著也就是片段字句，但也就這麼幾個字惹他眼熱鼻酸。

  「……他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這句說得小聲，隨風傳到後頭，還是能聽明白他的意思，眼眸氳水霧，越眨眼水霧越多。

  「……眼睛……」

  「啊？眼睛怎麼了？」

  停下踩踏板的腳步，緊張的回頭。江鳴緊緊閉眼，微微濕潤的睫毛顫呀顫。

  「進砂子了？」

  江鳴搖頭，眼皮下的眼珠子轉動，他想收回眼眶裡的熱水流，收不回的水流順著眼角滲出一小滴，低著頭，他用袖子捂著眼。

  「……韓東昇……」

  「嗯？」

  「我不想說詹捷的事。」

  「他欺負你？嘖！早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覺得很痛……」

  「痛？他揍你？馬的。我幫你報仇。」

  搖頭，還是搖頭，搖得他頭暈，耳邊流過喧囂的車流聲，找不到眼皮底下的寧靜，他伸手胡抓亂扒，攥過韓東昇的衣角，企圖找尋消失在漆黑裡的安寧。

  「我不討厭他。」

  「……蛤？……喔……」

  手抓皺左胸前的衣服，抓皺的衣服如同他絞痛的心臟。

  「……看見他和褚非萣在一起，我覺得很……痛。」

  合緊的眼皮，緊得拉出眼尾皺紋，緊得眼皮打顫。韓東昇像是懂了他的意思，抿唇後啟唇卻又什麼話也沒說，脫下背心蓋住他的頭，遮覆他的眼。

  「這件背心讓你遮臉，你手捉好。我要騎車了。」

  轉身騎不過一個路口，停在紅綠燈前，他低著頭看著手把，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手不停地來回反握手把。

  「江鳴，他結婚了。」

  沒指望江鳴回應，最好他也不要回應，嘖聲後又說了一句。

  「他都結婚了，你還……不討厭他？」

  說完就後悔了，他還是希望江鳴不要回應，可是這種好運從來不曾降臨在他身上。

  「不討厭。」

  「……是嗎……」

  「他以為我討厭他。」

  難得的，韓東昇沒回應。

  「……但我不討厭他……」

  沙啞哽咽的告白後是一陣沈默，沒說話，兩人之間只剩下風吹耳膜的呼呼聲。騎過北一路，韓東昇像是對江鳴家樓下的小公園很熟悉，順著小徑騎過將自行車停好後，拉開遮臉的背心，見著江鳴臉上那兩顆哭腫的核桃眼，默默地又將背心套在他頭上。江鳴沒反抗，他現在誰也不想見，偷偷瞄了眼大樓的方向後，低頭一小步一小步的走。

  「你身上香香的。」

  哭腫的眼瞇成一絲，視覺不靈敏，嗅覺反而變得敏銳。

  「不好聞嗎？」

  「為什麼香香的？」

  詹捷身上也有種香氣，混著消毒水，聞起來就像是沐浴過後的香味。韓東昇身上也有，舉手投足，都飄散著一股青草芳香。他抬起手聞聞自己的手腕，只有消毒水味。

  「……我會進出有菸味的地方，噴點香水蓋過菸味。」

  「我不喜歡菸味。」

  「……我沒抽菸……應該是衣服沾到菸味……還是我先回……」

  「我喜歡你身上的香味。」

  韓東昇的心，隨著他的話，起伏跌宕。

  「真的？我送你一瓶？」

  「好。明天。」他接受他的供奉。

  「啊？明天啊……那會晚一點，可以嗎？大概晚上十點。我送來給你？」

  江鳴透過背心袖口望向他，核桃眼還是瞇成一絲：「我在這裏等你。不見不散。」

  韓東昇像是得到了認同，喜孜孜地點頭，逐顏笑開：「不見不散。」

  走過公園，進入大樓，沒特別聊什麼，但韓東昇一臉有話想說，卻又什麼話都沒說，直到江鳴走進大樓，他才單手阻擋自動門合起，跟著腳步進樓。

  「江鳴！」

  江鳴回頭，還是透過背心袖口看他。心情沒剛才那麼難過，卻也不算好，尤其是想到詹捷的時候，他只想挖洞把自己藏起來。

  韓東昇看起來躊躇不安，抿唇後嗯嗯啊啊好一下才開口。

  「我雖然已經不是醫生，但我研究過ASD。」搔搔頭又說：「該怎麼說……」

  叮咚—

  電梯門緩緩打開。

  「我是想說……我誰都不會救，但你，只要是你生病……不是…… 我是說只要是你，我一定救，只救你。所以那個哎唷……雖然你叫我不要提詹捷……但如果你還痛，我會救你，我會陪你……好嗎？」

  弱弱地加了好嗎兩字，充分表現出他的自卑情緒，說得七七八八零零落落，江鳴聽了沒特別的反應，自顧自地走進電梯。韓東昇沮喪的垂肩頭，梳爬頭髮，他覺得自己沒好好表達，反覆反省，總覺得自己不該再提到詹捷。

  「江……」

  「韓東昇。過來。」

  聽話得很，像隻訓練有素的狼犬，咻一下到電梯門前，就見江鳴手往褲袋裡扒，抓緊後伸手。

  「給你。」

  是那顆蕭康亦給他的糖。

  「糖果？」

  「你的報酬。」救神的報酬。

  酷酷的說完，看著傻愣愣地韓東昇，冷淡淡的按下關門鈕，拉下背心遮臉，哼嗤一聲失笑。

  「誰都不救……只救我……噗哧……」

  這廝。

  很好。

  ＊＊＊

  南佬的話：

  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