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醫道（一）人命階級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2-15 17:25 字数：3908
江鳴等著下班，然後準時和韓東昇拿香香，心情有點躁動，興奮的用手指捲玩白紗布，嘴角始終保持上揚彎翹的好心情。
叮叮—
急診室的警示鈴再次響起，訊息指示國道上警匪追逐，途中槍戰後翻車爆炸，牽連民眾車輛，造成兩人死亡，傷患共十名。
他仍像尊神像坐在角落，置身事外的看著凡間發生的事，還有心情悠想分析蕭康亦是不是因為得了亞斯伯格症才不怕冷，否則怎麼會在這種大冷天裡穿短袖。
「蕭醫生，名單傳過來了。」
穿短袖的手胳膊順手接過平板，匆匆一撇後罵了聲粗話，回頭朝護理站大喊。
「快聯繫外科詹驊和詹捷，裡面有他們的家屬。」
神像動了。
「誰？」
江鳴手指捲著一捆白紗布，捆得左手食指白白胖胖的，沒得到回應，他探眼看向平板後蹙眉。
是林御庭。
中了一槍後翻車，昏迷指數逼近八分，眼瞳反應極弱。
「待會，受傷警察總共有三名，受押嫌犯只有一名，受傷民眾六名，江鳴你待會和我一組。」
「我要救林御庭。」
「可以，但你得和我一組。」
牽涉罪犯治療，蕭康亦只想將意外減到最低，將江鳴綁在身邊是最好的方法。
病床一床床推入，罪犯曾志興雙手銬撩在床上，頸側有一道槍孔，沒有擊中要害，就是貫穿他薄薄的一層皮肉，頸部燒出一個大洞，血流如注。
「急外科A組接手。」
為了確定每位病患都能接受治療，就醫時，實習醫生幫忙喊了一聲後投入就診。
接下來又是一床，是被曾志興開車拖行的警察湯明峰，拖行數百呎後又被他朝胸腹部開了兩槍，已經陷入昏迷。
「急外科B組接手。」
第三床就是林御庭，胸口的衣服全部染血，左臉部也沾滿血跡，看起來怵目驚心。江鳴戴上消毒手套，手指順著子彈口道輕按，另一手摸向頭骨，查過後打開大量的氧氣，灌注她的口鼻，她像是重生得到呼吸一樣，胸部脹了一下後消氣，呼吸依舊細微。
撩開傷口處衣物觀診，主要傷口是胸口上那一槍，加上翻車，頭部左上方出血，眼瞳反應緩慢，急救途中一度停止呼吸，這表示她肺部受損嚴重，再拖下去就變得不能自主呼吸。
「子彈在右肺，下肋骨第八、九節處，肺葉受損嚴重，得準備動刀。頭骨沒事，但不排除過兩天有淤血出現的可能，快拿儀器，得檢查腦壓。」
蕭康亦驚訝他的判斷，連片子都不用看，就這麼摸摸摸，也能摸出一堆分析。
「你有把握取出子彈嗎？」
「她還需要直接切除下半部肺葉。」
子彈側穿，聽著呼吸的氣音和喉音，肺部受到子彈炸裂後灼傷面積應該不小。
「切肺葉？沒有卡在隔膜間的可能嗎？」
蕭康亦看著彈孔位置，要判定子彈落在肋骨和橫隔膜處也是有可能的。江鳴尋子彈路線探看子彈落點處，還是搖頭。
「不可能。」
護士即時拿過平板，平板上是剛剛在急救時收集的片子和數據，血氧量持續降低，子彈竄入肺葉，每一點都如江鳴所說。
平板上還有道紅字，是腦壓。
「江鳴，詹夫人她……」
江鳴探看林御庭的眼瞳：「腦壓不穩，希望只是淤血，沒傷到左腦……」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用食鹽水清洗她的左臉，連耳朵都檢查。
蕭康亦瞄了眼江鳴，對他的「用心」，露出一抹嘲諷的哼笑，而後，若無其事地開口。
「救詹夫人得到的就不止一顆糖。」
這句話只說給江鳴聽，也說得故意，仔細聽是話中有話，掛黑眶眼鏡又低著頭，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抬頭又像個領導者，精神吶喊。
「大家精神點！先為病患保溫。」
江鳴眼裡流動莫名思緒，卻沒多說話，隨行移動到手術準備房，和病患隔著一面玻璃窗，等待腦外科和胸腔外科臨時會診後動刀。玻璃窗內是掛著氧氣罩的林御庭，所有數據都說明他正在失去她。
「蕭醫生。」
蕭康亦翻看資料，嗯了一聲當回應，他看起來正常，就像是等著維修壞掉的機器的工程師一樣，面對林御庭生命指數下滑，他除了微微蹙眉，什麼表情也沒有。
「怎麼？發現什麼？」語調冷淡不少。
「糖果。我想要糖果。」
蕭康亦起初不懂他的意思，還想拿一顆糖給他，卻在看見他擔憂的眼神，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愧感湧上，吁了口氣。
「盡力而為。她的狀況比想像中複雜。」
他自以為正義卻忘了江鳴是ASD，剛剛見他著急搶救，還以為他想巴結詹捷。
「你別擔心。醫院會優先出動所有資源救她。」
江鳴眼神微微閃爍，凡人的虛榮規則，他不懂。但蕭康亦的話，卻讓他感受到人命是分階層的。
「優先？」
「她是理事會副會長詹捷的母親，光是這點，醫院就會動用所有資源醫好她。」
蕭康亦抿唇，低頭滑動平板，撇見他的疑惑：「還是不懂？」眼神落在林御庭身上，抿唇再抿唇，猶豫後還是開口：「就好比……剛剛那位警察，他也需要胸腔外科醫生，但所有的資源，都會優先用在詹夫人身上，救活她後才輪到那位警察。」
「先救……」
還沒反芻蕭康亦的話，玻璃間的自動門打開，空間一瞬間變得擁擠，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玻璃間內多了腦外科的關紀文，關紀文是腦科權威，有他在，林御庭基本上保住了半條命。另外兩位都是胸腔外科醫生，分別是主任呂詠洋和主治醫生潘依潔。
呂詠洋是位五十出頭的老醫生，看起來和和氣氣，斯文的點頭後切入正題，說話時，潘依潔不斷插話力求表現，甚至質疑江鳴的專業。
「江醫生有考慮過她頭部受創，腦壓不穩，我們很可能在手術時失去她的這個可能性嗎？」
同樣說「失去」兩字，潘依潔說起來多了一份諷刺。江鳴眉頭一痕一痕的絞緊，他不懂什麼叫做諷刺，只知道這位姑娘說了一句沒建設性的反問。
「腦壓值浮動，現在飆高至20mmHg，手術得同時進行。」
凡人的廢話，神選擇不理會，他就是要林御庭活著。
「在我們開胸時，得先在腦上開洞，抽取部分壞血，至少可以減壓5mmHg。」
關紀文衡量數據後點頭：「江醫生說的。可行。」
江鳴腦海裡浮出林御庭肺部氣管和腦部的形狀，循著每一條神經和血管找尋她的病根，尋求傷害最小的方法。
「腦壓一旦回穩……」
潘依潔打斷他，玉蔥長指畫過平板上腦部連結血管。
「腦壓一旦回穩，馬上取出彈殼，子彈竄入面積約0.5mm寬，切除後再進行縫補。」
「還得注意肺葉撕……」
潘依潔回頭又冷瞅江鳴，打斷他的話。
「江醫生你沒有手術經驗吧。」
「沒有。」
長長的假睫毛不屑地扇了個大白眼，越過江鳴，性感的紅唇吐出令人不悅的優越感。
「那就由你收線。」
多說了一句，菜鳥就是要多收線才會進步的話。
緊迫的時間容不得江鳴反駁，他也沒想反駁，他是神，不是鳥，這件事他自己知道就好。
明亮的大白燈打在林御庭身上，五位身穿綠色手術衣的醫生繞著她開始動刀，開腦器在林御庭頭上鑽出一個小洞，鑷夾掀開頭皮，用小銀勾打開頭殼骨，血水比想像得多，噗嚕嚕地滲出。
儀器隨即發出嗶嗶的警告聲，沒有遲疑，關紀文穩穩地取出軟管抽出壞血，拿過一管食鹽水沖洗腦膜後腦壓逐漸降低。
呂詠洋緊接著下刀，一刀劃得乾脆利落，血珠隨著剖開的皮肉滲出，雙手撐過開胸器打開肋骨，取出子彈後換潘依潔接手，俐落的刀法順著肺片肌理畫行，順利地切除少部分肺葉，可在切除後十秒，血壓和心跳迅速降低。
嗶嗶嗶—
「潘醫生病患血壓急速下降！」
潘依潔探看止血鉗，沒有出血。
「怎麼可能……我沒下錯刀啊……」
呂詠洋翻找出血點：「快找出血點！」
血壓嗶嗶的鬧響，儀器上的紅燈拉緊報。
「醫生，破五十了！」
呂詠洋失去平常的理性大喊：「快打強心針！」
側儀器仍是不停的嗶嗶叫，叫得人心慌。
江鳴快步繞過自以為沒錯的潘依潔，再讓她耗下去，林御庭就沒時間了。沒有瞎找，準確的摸向剛剛切割的肺葉，食指與中指合併，他用指腹感受林御庭的脈流，雙指撩起割除肺葉。
是背面肺葉撕裂。
「肺葉修補，減壓。」
時間容不得他經過其他人同意，拿過銀刀，割下0.5平方大小的肺葉，取過針線，讓護士放大肺部鏡面，減壓後的肺為了吸入更多空隙，求生意志促使氣管擴大，手指一上一下的縫補僅有0.3mm寬的撕痕。
嗶—嗒嗒—
血壓回穩，不只是江鳴鬆了口氣，呂詠洋也吁了口長氣。
「江醫生，可以加壓了嗎？」
眼神專注在修補好的肺葉上不敢大意，目光始終落在放大螢幕上，仔細檢查。
「加壓。」
緩緩打入的氧氣，肺部像顆充氣的汽球脹大後逐漸消氣，恢復平常的跳動。
「關醫生，左腦受損狀況。」
關紀文按下輕柔柔的水柱刷過腦膜，流出1.5公分的黑血流塊，檢查後鬆了口氣。
「完好。檢查血壓心跳。」
護士回應：「恢復正常。」
所有的醫生同時如大戰後的鬆懈，氣氛不再緊張，還能聊兩句日常，江鳴也吁了口長氣，沒和其他醫生閒聊，低頭準備收線。
「江醫生，辛苦了。」
蕭康亦隨著呂詠洋後頭補了一句：「待會兒給你糖果。」
關紀文欣慰地看著他，說了句辛苦了之後，留下潘依潔和他。
「江醫生。我沒有錯。」
江鳴雙手指不停拉扯縫補，一針一線織在林御庭的身體上，彷彿每一針，都在修補她的生命。可他的沈默，讓潘依潔更拉不下自尊。
「你也只是碰巧矇對。否則憑你怎麼可能……」
「潘醫生。我們沒有失去她。」
「搞笑。誰跟你說這個。話都聽不懂。」
「我要救她。就從來不曾想過失去她這個可能性。」
比驕傲還驕傲，然而江鳴的處理也確實配得這種驕傲，此刻理性的說出口，像是狠狠地打了潘依潔一巴掌，打碎她空有虛名的驕傲。
「我就是瘋了才留下來和你說話。」
轉身離開後留他一人收線，江鳴沒留她，收線後再走出手術室已經是一小時後，搓洗血污雙手後依舊是任著雙手水珠滴滴滴滴滴的滴出兩行水痕。
他很想用靈眼窺探林御庭的生死，但，他沒有。因為不管今天是不是她的死期，逆天他也不能失去她。
走過長廊，在轉角樓梯的角落看見熟悉的背影，他應該要繞過他，卻又不知道為什麼，腳步走到他面前後自動停下。
詹捷抬眼看了他一眼，逞強的想說些什麼，發出聲卻是哽咽。江鳴在他面前蹲下，下巴靠在膝蓋上，斂下眼，手指爬過地板，食指點了點詹捷的手指尖。
「詹捷。」
「嗯……」
六百年前他血浴詹家，詹思雍像發了瘋似的痛心嘶吼。
「我不會讓你失去她。」
這一世，他不想再看見他痛心嘶吼。
樓梯間一方夕陽灑落，靜謐瀰漫，詹捷眼眶發熱，手指順著他的額頭撫落，順著他的手覆蓋，指頭竄入他的指縫，十指相扣。
沒有抗拒，江鳴輕輕回攥。
＊＊＊
南佬的話：
感謝mandy鰻魚送月票～感謝你喜歡這本小說～很開心又在排行榜上看見你！謝謝～
各位小書迷們～新年快樂～
叮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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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醫生，名單傳過來了。」
穿短袖的手胳膊順手接過平板，匆匆一撇後罵了聲粗話，回頭朝護理站大喊。
「快聯繫外科詹驊和詹捷，裡面有他們的家屬。」
神像動了。
「誰？」
江鳴手指捲著一捆白紗布，捆得左手食指白白胖胖的，沒得到回應，他探眼看向平板後蹙眉。
是林御庭。
中了一槍後翻車，昏迷指數逼近八分，眼瞳反應極弱。
「待會，受傷警察總共有三名，受押嫌犯只有一名，受傷民眾六名，江鳴你待會和我一組。」
「我要救林御庭。」
「可以，但你得和我一組。」
牽涉罪犯治療，蕭康亦只想將意外減到最低，將江鳴綁在身邊是最好的方法。
病床一床床推入，罪犯曾志興雙手銬撩在床上，頸側有一道槍孔，沒有擊中要害，就是貫穿他薄薄的一層皮肉，頸部燒出一個大洞，血流如注。
「急外科A組接手。」
為了確定每位病患都能接受治療，就醫時，實習醫生幫忙喊了一聲後投入就診。
接下來又是一床，是被曾志興開車拖行的警察湯明峰，拖行數百呎後又被他朝胸腹部開了兩槍，已經陷入昏迷。
「急外科B組接手。」
第三床就是林御庭，胸口的衣服全部染血，左臉部也沾滿血跡，看起來怵目驚心。江鳴戴上消毒手套，手指順著子彈口道輕按，另一手摸向頭骨，查過後打開大量的氧氣，灌注她的口鼻，她像是重生得到呼吸一樣，胸部脹了一下後消氣，呼吸依舊細微。
撩開傷口處衣物觀診，主要傷口是胸口上那一槍，加上翻車，頭部左上方出血，眼瞳反應緩慢，急救途中一度停止呼吸，這表示她肺部受損嚴重，再拖下去就變得不能自主呼吸。
「子彈在右肺，下肋骨第八、九節處，肺葉受損嚴重，得準備動刀。頭骨沒事，但不排除過兩天有淤血出現的可能，快拿儀器，得檢查腦壓。」
蕭康亦驚訝他的判斷，連片子都不用看，就這麼摸摸摸，也能摸出一堆分析。
「你有把握取出子彈嗎？」
「她還需要直接切除下半部肺葉。」
子彈側穿，聽著呼吸的氣音和喉音，肺部受到子彈炸裂後灼傷面積應該不小。
「切肺葉？沒有卡在隔膜間的可能嗎？」
蕭康亦看著彈孔位置，要判定子彈落在肋骨和橫隔膜處也是有可能的。江鳴尋子彈路線探看子彈落點處，還是搖頭。
「不可能。」
護士即時拿過平板，平板上是剛剛在急救時收集的片子和數據，血氧量持續降低，子彈竄入肺葉，每一點都如江鳴所說。
平板上還有道紅字，是腦壓。
「江鳴，詹夫人她……」
江鳴探看林御庭的眼瞳：「腦壓不穩，希望只是淤血，沒傷到左腦……」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用食鹽水清洗她的左臉，連耳朵都檢查。
蕭康亦瞄了眼江鳴，對他的「用心」，露出一抹嘲諷的哼笑，而後，若無其事地開口。
「救詹夫人得到的就不止一顆糖。」
這句話只說給江鳴聽，也說得故意，仔細聽是話中有話，掛黑眶眼鏡又低著頭，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抬頭又像個領導者，精神吶喊。
「大家精神點！先為病患保溫。」
江鳴眼裡流動莫名思緒，卻沒多說話，隨行移動到手術準備房，和病患隔著一面玻璃窗，等待腦外科和胸腔外科臨時會診後動刀。玻璃窗內是掛著氧氣罩的林御庭，所有數據都說明他正在失去她。
「蕭醫生。」
蕭康亦翻看資料，嗯了一聲當回應，他看起來正常，就像是等著維修壞掉的機器的工程師一樣，面對林御庭生命指數下滑，他除了微微蹙眉，什麼表情也沒有。
「怎麼？發現什麼？」語調冷淡不少。
「糖果。我想要糖果。」
蕭康亦起初不懂他的意思，還想拿一顆糖給他，卻在看見他擔憂的眼神，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愧感湧上，吁了口氣。
「盡力而為。她的狀況比想像中複雜。」
他自以為正義卻忘了江鳴是ASD，剛剛見他著急搶救，還以為他想巴結詹捷。
「你別擔心。醫院會優先出動所有資源救她。」
江鳴眼神微微閃爍，凡人的虛榮規則，他不懂。但蕭康亦的話，卻讓他感受到人命是分階層的。
「優先？」
「她是理事會副會長詹捷的母親，光是這點，醫院就會動用所有資源醫好她。」
蕭康亦抿唇，低頭滑動平板，撇見他的疑惑：「還是不懂？」眼神落在林御庭身上，抿唇再抿唇，猶豫後還是開口：「就好比……剛剛那位警察，他也需要胸腔外科醫生，但所有的資源，都會優先用在詹夫人身上，救活她後才輪到那位警察。」
「先救……」
還沒反芻蕭康亦的話，玻璃間的自動門打開，空間一瞬間變得擁擠，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玻璃間內多了腦外科的關紀文，關紀文是腦科權威，有他在，林御庭基本上保住了半條命。另外兩位都是胸腔外科醫生，分別是主任呂詠洋和主治醫生潘依潔。
呂詠洋是位五十出頭的老醫生，看起來和和氣氣，斯文的點頭後切入正題，說話時，潘依潔不斷插話力求表現，甚至質疑江鳴的專業。
「江醫生有考慮過她頭部受創，腦壓不穩，我們很可能在手術時失去她的這個可能性嗎？」
同樣說「失去」兩字，潘依潔說起來多了一份諷刺。江鳴眉頭一痕一痕的絞緊，他不懂什麼叫做諷刺，只知道這位姑娘說了一句沒建設性的反問。
「腦壓值浮動，現在飆高至20mmHg，手術得同時進行。」
凡人的廢話，神選擇不理會，他就是要林御庭活著。
「在我們開胸時，得先在腦上開洞，抽取部分壞血，至少可以減壓5mmHg。」
關紀文衡量數據後點頭：「江醫生說的。可行。」
江鳴腦海裡浮出林御庭肺部氣管和腦部的形狀，循著每一條神經和血管找尋她的病根，尋求傷害最小的方法。
「腦壓一旦回穩……」
潘依潔打斷他，玉蔥長指畫過平板上腦部連結血管。
「腦壓一旦回穩，馬上取出彈殼，子彈竄入面積約0.5mm寬，切除後再進行縫補。」
「還得注意肺葉撕……」
潘依潔回頭又冷瞅江鳴，打斷他的話。
「江醫生你沒有手術經驗吧。」
「沒有。」
長長的假睫毛不屑地扇了個大白眼，越過江鳴，性感的紅唇吐出令人不悅的優越感。
「那就由你收線。」
多說了一句，菜鳥就是要多收線才會進步的話。
緊迫的時間容不得江鳴反駁，他也沒想反駁，他是神，不是鳥，這件事他自己知道就好。
明亮的大白燈打在林御庭身上，五位身穿綠色手術衣的醫生繞著她開始動刀，開腦器在林御庭頭上鑽出一個小洞，鑷夾掀開頭皮，用小銀勾打開頭殼骨，血水比想像得多，噗嚕嚕地滲出。
儀器隨即發出嗶嗶的警告聲，沒有遲疑，關紀文穩穩地取出軟管抽出壞血，拿過一管食鹽水沖洗腦膜後腦壓逐漸降低。
呂詠洋緊接著下刀，一刀劃得乾脆利落，血珠隨著剖開的皮肉滲出，雙手撐過開胸器打開肋骨，取出子彈後換潘依潔接手，俐落的刀法順著肺片肌理畫行，順利地切除少部分肺葉，可在切除後十秒，血壓和心跳迅速降低。
嗶嗶嗶—
「潘醫生病患血壓急速下降！」
潘依潔探看止血鉗，沒有出血。
「怎麼可能……我沒下錯刀啊……」
呂詠洋翻找出血點：「快找出血點！」
血壓嗶嗶的鬧響，儀器上的紅燈拉緊報。
「醫生，破五十了！」
呂詠洋失去平常的理性大喊：「快打強心針！」
側儀器仍是不停的嗶嗶叫，叫得人心慌。
江鳴快步繞過自以為沒錯的潘依潔，再讓她耗下去，林御庭就沒時間了。沒有瞎找，準確的摸向剛剛切割的肺葉，食指與中指合併，他用指腹感受林御庭的脈流，雙指撩起割除肺葉。
是背面肺葉撕裂。
「肺葉修補，減壓。」
時間容不得他經過其他人同意，拿過銀刀，割下0.5平方大小的肺葉，取過針線，讓護士放大肺部鏡面，減壓後的肺為了吸入更多空隙，求生意志促使氣管擴大，手指一上一下的縫補僅有0.3mm寬的撕痕。
嗶—嗒嗒—
血壓回穩，不只是江鳴鬆了口氣，呂詠洋也吁了口長氣。
「江醫生，可以加壓了嗎？」
眼神專注在修補好的肺葉上不敢大意，目光始終落在放大螢幕上，仔細檢查。
「加壓。」
緩緩打入的氧氣，肺部像顆充氣的汽球脹大後逐漸消氣，恢復平常的跳動。
「關醫生，左腦受損狀況。」
關紀文按下輕柔柔的水柱刷過腦膜，流出1.5公分的黑血流塊，檢查後鬆了口氣。
「完好。檢查血壓心跳。」
護士回應：「恢復正常。」
所有的醫生同時如大戰後的鬆懈，氣氛不再緊張，還能聊兩句日常，江鳴也吁了口長氣，沒和其他醫生閒聊，低頭準備收線。
「江醫生，辛苦了。」
蕭康亦隨著呂詠洋後頭補了一句：「待會兒給你糖果。」
關紀文欣慰地看著他，說了句辛苦了之後，留下潘依潔和他。
「江醫生。我沒有錯。」
江鳴雙手指不停拉扯縫補，一針一線織在林御庭的身體上，彷彿每一針，都在修補她的生命。可他的沈默，讓潘依潔更拉不下自尊。
「你也只是碰巧矇對。否則憑你怎麼可能……」
「潘醫生。我們沒有失去她。」
「搞笑。誰跟你說這個。話都聽不懂。」
「我要救她。就從來不曾想過失去她這個可能性。」
比驕傲還驕傲，然而江鳴的處理也確實配得這種驕傲，此刻理性的說出口，像是狠狠地打了潘依潔一巴掌，打碎她空有虛名的驕傲。
「我就是瘋了才留下來和你說話。」
轉身離開後留他一人收線，江鳴沒留她，收線後再走出手術室已經是一小時後，搓洗血污雙手後依舊是任著雙手水珠滴滴滴滴滴的滴出兩行水痕。
他很想用靈眼窺探林御庭的生死，但，他沒有。因為不管今天是不是她的死期，逆天他也不能失去她。
走過長廊，在轉角樓梯的角落看見熟悉的背影，他應該要繞過他，卻又不知道為什麼，腳步走到他面前後自動停下。
詹捷抬眼看了他一眼，逞強的想說些什麼，發出聲卻是哽咽。江鳴在他面前蹲下，下巴靠在膝蓋上，斂下眼，手指爬過地板，食指點了點詹捷的手指尖。
「詹捷。」
「嗯……」
六百年前他血浴詹家，詹思雍像發了瘋似的痛心嘶吼。
「我不會讓你失去她。」
這一世，他不想再看見他痛心嘶吼。
樓梯間一方夕陽灑落，靜謐瀰漫，詹捷眼眶發熱，手指順著他的額頭撫落，順著他的手覆蓋，指頭竄入他的指縫，十指相扣。
沒有抗拒，江鳴輕輕回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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