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醫道（六）回天乏術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9-02 10:54 字数：2681
隨著江冊的腳步探望林御庭，病房裡傳出笑聲，江冊瞄了眼時間，無奈輕笑。
「這時間就只有你杜伯伯逍遙自在。」
多說了兩句杜海書跟著醫療志工團隊走遍世界各地，有錢時住飯店，沒錢就想辦法在當地打工賺取費用。
「聽他說有一次在肯亞，當地人也不懂什麼叫做醫療，他想醫人還得走了二十公里路背了一大桶水回村子裡引誘當地人免費就診。」
「肯亞？非洲？」
「爹好像都沒帶你坐飛機出國。」
「去非洲？」
「好。這個月底我們跟著杜海書飛出去當志工！」
「明天就走！」
神眼都亮了！這個世界他還沒探過，飛機也沒坐過，什麼飛出去，他聽了就興奮。
江冊噗哧一聲失笑：「你啊……算了，沒事。兒子，爹能照顧你，到老也會顧著你。」
不知道是因為他不願意放手，還是江鳴不夠獨立，打從江鳴救起林御庭，樓上出現了點風聲想招攬他上樓，他就開始擔心，擔心兒子無法應付黑暗的世界。
「爹請好假，把刀排開，和杜伯伯確定好時間後，我們父子倆環遊世界。」
父子倆都有點期待，進病房後見著杜海書，迫不及待的確定時間，聽得林御庭嚷著他們欺負病人，三個老人敘舊，也就吵吵鬧鬧，搭上破兩千歲的江鳴，你一言我一句，聽起來像是相談甚歡的長青社群。
「你還討厭劉備嗎？」
杜海書久久回來一趟，每次見著江鳴都覺得神奇。
「記得你小時候奶聲奶氣的念了一長串的赤壁賦後，還豪氣地罵了聲狗屁。現在想起來，也是一絕。」
拿開窗台平櫃上一小束馬蹄蓮，江鳴翻身坐在上頭後手指撩了撩馬蹄蓮的鵝黃白色的圓潤花瓣。劉備死前曾在馬里紅坡上給了他一朵白花，說他要走了，說他不會賞什麼千軍萬馬再讓他奔戰千里，單賞他一朵白花，放他自由高飛。
「劉備……有時候滿識相的。」
江冊挑眉：「不討厭了？」
江鳴撇嘴，沒回應什麼討厭不討厭：「那廝不是好東西。」呿了一聲，模樣和小時候如出一徹，又逗得房裡三位老人家大笑。
他沒好氣的聽著眼前三位年輕人談笑，開始回想這千百年來，與人相處相伴的情景，有笑，沒有羈絆，有淚，卻不懂什麼是牽絆。麻木不仁的神心錯過了什麼，亦或是得到了什麼，全然不知所覺。
跳下窗櫃，他拍拍身上的醫袍沒精神的說了一句「我下樓了」隨後垂著肩頭，低頭離開。
「兒子，回家爹煮蛋給你吃。」
哀怨地轉頭，江鳴可憐巴巴的嗯了一聲後比了五：「五顆，早上那兩顆不算。」
江冊沒好氣的點頭，他一點頭，杜海書和林御庭同時失笑，笑他是傻爸爸，孩子都幾歲了，怎麼還寵著孩子。江鳴聽著笑語離開，什麼寵不寵，他沒感覺，只知道每天都能吃到江冊煮的蛋。
走過充滿消毒水味的走廊，背部再次被人重擊，姑娘的力道和昨天一樣充滿勁頭，回頭狠瞪她一眼，就見她討好的笑臉，還拿了一盒蛋塔。
「病好了沒？姊姊特別買蛋塔慶祝你回來。」
江鳴瞄了兩眼她手上的盒子，是他愛吃的那間葡式蛋塔。
「很好。」
張寧玉噗哧大笑，現在的她反而不怎麼討厭他這種調調，拎著紙盒走到休息間，八卦的湊近。
「聽說你要到樓上外科？」
「聽誰說。」
「就……有人說你醫好了詹夫人，副理事長一定會給你個樓上的位置。」
說著對樓上還有點憧憬，打開紙盒自顧自地拿了一顆蛋塔後咬了一大口。
「我要不是為了錢，當初也有機會上樓，悠哉一點。」
江鳴巴喳巴喳的咬了一大口酥酥嫩嫩的蛋塔。
「妳很窮。」
張寧玉嫌惡地的瞪他一眼：「你這不知人間疾苦的貴公子。」要不是她在吃東西一定揍他兩拳：「姊姊教你點人間常態，沒錢在這世上不能活。」
神不懂錢的價值，他似乎沒為了錢煩惱過，江冊給他什麼他就用，除了蛋之外，他幾乎不曾要什麼。
「我不想上樓。」
「真的！」
不懂張寧玉為什麼那麼開心，江鳴心頭悶的只吃了三個蛋塔，眼巴巴地看著剩下的蛋塔，嘆氣。
「妳要錢做什麼？」
張寧玉又罵他一聲富二代、不知人間疾苦什麼的才開口。
「我是家裡老大，下面還有個弟弟，家裡環境很糟，父母都不是什麼……正常人，吸毒喝酒賭博什麼的……小時候我爸常常打我媽，我受不了，十五歲就離家出走，沒多久後，聽說我弟被賣了還債，我拿了人生的第一份薪水去贖了他。但我還是養不起他……只能讓他待在家裡。」
努努嘴，她故作堅強的苦笑。
「沒多久。我爺爺又抓他賣給另一個人口販子，從此就……找不到人。」
眼眶泛紅，她豪氣地吸吸鼻子，粗魯的用手背抹臉上的水痕。
「我只是想……我錢賺得越多，存得越多，可能哪一天能贖回他。只要他還……活著。」
江鳴交握雙手，手搓了又搓：「妳還在找他？」
「當然。我會當護士有一部分是因為他。我弟背上有一條疤，在肩胛骨下，像條蛇。」
手指在半空中畫了一條曲線，還說那是她弟為了保護她，被他爸揍的。
「然後？」
張寧玉聲音忽然變得小聲，像是說什麼祕密一樣。
「在醫院就能光明正大看男人裸體，說不定哪天能找到。」
江鳴有點矇，但又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多聊個兩句後只覺得張寧玉的身世淒慘悲苦，聽著聽著都不由得可憐她好幾下。細嚼慢嚥地吞了兩個，莫名其妙的開口。
「有空。我也幫妳看。」
張寧玉疑惑的啊了一聲。江鳴伸手拿起最後一個蛋塔，一口咬下後才說。
「男人的裸體，肩胛骨下的蛇疤。」
張寧玉一臉動容：「謝謝。真的……謝謝……」手肘推了推他：「再找不到，姊姊就認你這個弟弟。」堅定的語調貌似已經打定主意。
江鳴白了她一眼，竟然妄想當神的姊姊。還是沒反駁，看著她供奉的蛋塔，他饒了這廝一回。
偷得片刻悠閒，張寧玉沒閒太久又讓護士長叫回急診室支援，留下江鳴一人。一人的休息室，在張寧玉鬧過笑過哭過之後顯得特別安靜，就像是靜不下心一樣鼓動，他在休息室裡來回踱步浪費時間。
不想救人，不想再當醫生，這個世界沒一件事如他的願，他後悔當人，開始考慮是否再次縮回那灰色的渾沌地域，當一抹飄靈。
「江醫生！江醫生！」
張寧玉忽然衝進休息室，喘不過氣，她仍然扯嗓大喊。
「江醫生快來急診室！你爸他他……他休克了！」
江鳴第一次想也不想的衝向急診，途中張寧玉不斷解說，說江冊走出了醫院後在地鐵入口昏倒，是有人叫了救護車才讓人送回醫院。
「江醫生……那個你爸他送來的時候心跳停止，是缺血性心臟病，現在是蕭醫生在搶救，不過……已經五分鐘了……」
醫務簾內不斷發出電擊重啟的聲響—
「馬的。再來，還發愣！再開一次！」
扯開醫務簾，蕭康亦重複又重複的為江冊加壓。
「三、二，開！」
江冊的身體彈了一大下，但也只剩下軀殼彈動，儀表上還是發出警戒的嗶嗶聲。江鳴扯開蕭康亦，由他接手。
「別開玩笑了！三、二，開！」
再次電擊，還是沒用。
他流動靈眼，江冊一點靈魄之氣都沒有，甚至浮出……
“江冊，陽盡，得年五十九歲 ”
「你起來！起來……」
＊＊＊
南佬的話：
敬致 所有辛勞付出的醫生們和醫護人員。
＊缺血性心臟病，為全球十大死因之冠，五年來居高不下，很多都是因為過勞和運動不足，身體狀況差，忽略胸悶緊窒的警訊而造成後續遺憾。
感謝推薦～補加更～感謝小書迷鼓勵和支持。
「這時間就只有你杜伯伯逍遙自在。」
多說了兩句杜海書跟著醫療志工團隊走遍世界各地，有錢時住飯店，沒錢就想辦法在當地打工賺取費用。
「聽他說有一次在肯亞，當地人也不懂什麼叫做醫療，他想醫人還得走了二十公里路背了一大桶水回村子裡引誘當地人免費就診。」
「肯亞？非洲？」
「爹好像都沒帶你坐飛機出國。」
「去非洲？」
「好。這個月底我們跟著杜海書飛出去當志工！」
「明天就走！」
神眼都亮了！這個世界他還沒探過，飛機也沒坐過，什麼飛出去，他聽了就興奮。
江冊噗哧一聲失笑：「你啊……算了，沒事。兒子，爹能照顧你，到老也會顧著你。」
不知道是因為他不願意放手，還是江鳴不夠獨立，打從江鳴救起林御庭，樓上出現了點風聲想招攬他上樓，他就開始擔心，擔心兒子無法應付黑暗的世界。
「爹請好假，把刀排開，和杜伯伯確定好時間後，我們父子倆環遊世界。」
父子倆都有點期待，進病房後見著杜海書，迫不及待的確定時間，聽得林御庭嚷著他們欺負病人，三個老人敘舊，也就吵吵鬧鬧，搭上破兩千歲的江鳴，你一言我一句，聽起來像是相談甚歡的長青社群。
「你還討厭劉備嗎？」
杜海書久久回來一趟，每次見著江鳴都覺得神奇。
「記得你小時候奶聲奶氣的念了一長串的赤壁賦後，還豪氣地罵了聲狗屁。現在想起來，也是一絕。」
拿開窗台平櫃上一小束馬蹄蓮，江鳴翻身坐在上頭後手指撩了撩馬蹄蓮的鵝黃白色的圓潤花瓣。劉備死前曾在馬里紅坡上給了他一朵白花，說他要走了，說他不會賞什麼千軍萬馬再讓他奔戰千里，單賞他一朵白花，放他自由高飛。
「劉備……有時候滿識相的。」
江冊挑眉：「不討厭了？」
江鳴撇嘴，沒回應什麼討厭不討厭：「那廝不是好東西。」呿了一聲，模樣和小時候如出一徹，又逗得房裡三位老人家大笑。
他沒好氣的聽著眼前三位年輕人談笑，開始回想這千百年來，與人相處相伴的情景，有笑，沒有羈絆，有淚，卻不懂什麼是牽絆。麻木不仁的神心錯過了什麼，亦或是得到了什麼，全然不知所覺。
跳下窗櫃，他拍拍身上的醫袍沒精神的說了一句「我下樓了」隨後垂著肩頭，低頭離開。
「兒子，回家爹煮蛋給你吃。」
哀怨地轉頭，江鳴可憐巴巴的嗯了一聲後比了五：「五顆，早上那兩顆不算。」
江冊沒好氣的點頭，他一點頭，杜海書和林御庭同時失笑，笑他是傻爸爸，孩子都幾歲了，怎麼還寵著孩子。江鳴聽著笑語離開，什麼寵不寵，他沒感覺，只知道每天都能吃到江冊煮的蛋。
走過充滿消毒水味的走廊，背部再次被人重擊，姑娘的力道和昨天一樣充滿勁頭，回頭狠瞪她一眼，就見她討好的笑臉，還拿了一盒蛋塔。
「病好了沒？姊姊特別買蛋塔慶祝你回來。」
江鳴瞄了兩眼她手上的盒子，是他愛吃的那間葡式蛋塔。
「很好。」
張寧玉噗哧大笑，現在的她反而不怎麼討厭他這種調調，拎著紙盒走到休息間，八卦的湊近。
「聽說你要到樓上外科？」
「聽誰說。」
「就……有人說你醫好了詹夫人，副理事長一定會給你個樓上的位置。」
說著對樓上還有點憧憬，打開紙盒自顧自地拿了一顆蛋塔後咬了一大口。
「我要不是為了錢，當初也有機會上樓，悠哉一點。」
江鳴巴喳巴喳的咬了一大口酥酥嫩嫩的蛋塔。
「妳很窮。」
張寧玉嫌惡地的瞪他一眼：「你這不知人間疾苦的貴公子。」要不是她在吃東西一定揍他兩拳：「姊姊教你點人間常態，沒錢在這世上不能活。」
神不懂錢的價值，他似乎沒為了錢煩惱過，江冊給他什麼他就用，除了蛋之外，他幾乎不曾要什麼。
「我不想上樓。」
「真的！」
不懂張寧玉為什麼那麼開心，江鳴心頭悶的只吃了三個蛋塔，眼巴巴地看著剩下的蛋塔，嘆氣。
「妳要錢做什麼？」
張寧玉又罵他一聲富二代、不知人間疾苦什麼的才開口。
「我是家裡老大，下面還有個弟弟，家裡環境很糟，父母都不是什麼……正常人，吸毒喝酒賭博什麼的……小時候我爸常常打我媽，我受不了，十五歲就離家出走，沒多久後，聽說我弟被賣了還債，我拿了人生的第一份薪水去贖了他。但我還是養不起他……只能讓他待在家裡。」
努努嘴，她故作堅強的苦笑。
「沒多久。我爺爺又抓他賣給另一個人口販子，從此就……找不到人。」
眼眶泛紅，她豪氣地吸吸鼻子，粗魯的用手背抹臉上的水痕。
「我只是想……我錢賺得越多，存得越多，可能哪一天能贖回他。只要他還……活著。」
江鳴交握雙手，手搓了又搓：「妳還在找他？」
「當然。我會當護士有一部分是因為他。我弟背上有一條疤，在肩胛骨下，像條蛇。」
手指在半空中畫了一條曲線，還說那是她弟為了保護她，被他爸揍的。
「然後？」
張寧玉聲音忽然變得小聲，像是說什麼祕密一樣。
「在醫院就能光明正大看男人裸體，說不定哪天能找到。」
江鳴有點矇，但又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多聊個兩句後只覺得張寧玉的身世淒慘悲苦，聽著聽著都不由得可憐她好幾下。細嚼慢嚥地吞了兩個，莫名其妙的開口。
「有空。我也幫妳看。」
張寧玉疑惑的啊了一聲。江鳴伸手拿起最後一個蛋塔，一口咬下後才說。
「男人的裸體，肩胛骨下的蛇疤。」
張寧玉一臉動容：「謝謝。真的……謝謝……」手肘推了推他：「再找不到，姊姊就認你這個弟弟。」堅定的語調貌似已經打定主意。
江鳴白了她一眼，竟然妄想當神的姊姊。還是沒反駁，看著她供奉的蛋塔，他饒了這廝一回。
偷得片刻悠閒，張寧玉沒閒太久又讓護士長叫回急診室支援，留下江鳴一人。一人的休息室，在張寧玉鬧過笑過哭過之後顯得特別安靜，就像是靜不下心一樣鼓動，他在休息室裡來回踱步浪費時間。
不想救人，不想再當醫生，這個世界沒一件事如他的願，他後悔當人，開始考慮是否再次縮回那灰色的渾沌地域，當一抹飄靈。
「江醫生！江醫生！」
張寧玉忽然衝進休息室，喘不過氣，她仍然扯嗓大喊。
「江醫生快來急診室！你爸他他……他休克了！」
江鳴第一次想也不想的衝向急診，途中張寧玉不斷解說，說江冊走出了醫院後在地鐵入口昏倒，是有人叫了救護車才讓人送回醫院。
「江醫生……那個你爸他送來的時候心跳停止，是缺血性心臟病，現在是蕭醫生在搶救，不過……已經五分鐘了……」
醫務簾內不斷發出電擊重啟的聲響—
「馬的。再來，還發愣！再開一次！」
扯開醫務簾，蕭康亦重複又重複的為江冊加壓。
「三、二，開！」
江冊的身體彈了一大下，但也只剩下軀殼彈動，儀表上還是發出警戒的嗶嗶聲。江鳴扯開蕭康亦，由他接手。
「別開玩笑了！三、二，開！」
再次電擊，還是沒用。
他流動靈眼，江冊一點靈魄之氣都沒有，甚至浮出……
“江冊，陽盡，得年五十九歲 ”
「你起來！起來……」
＊＊＊
南佬的話：
敬致 所有辛勞付出的醫生們和醫護人員。
＊缺血性心臟病，為全球十大死因之冠，五年來居高不下，很多都是因為過勞和運動不足，身體狀況差，忽略胸悶緊窒的警訊而造成後續遺憾。
感謝推薦～補加更～感謝小書迷鼓勵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