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蛋香飄進房間，這十多年來，每天神都會因為這股蛋香誘醒。在他以為是真實時，才想起他爹，那個欺瞞他的江冊早就死了。

  懶洋洋地起床，身上穿戴休閒的睡衣，一身清爽，他想他大概知道是誰在廚房煮蛋，也只有他，不理他，卻沒離開過自己。這一點和江冊有點像，欺瞞他，卻說要照顧他到老。矛盾得很，又讓他……鬱結？還是想念？無法定義心裡那股鬱悶和喜悅混雜交織的情感，他不討厭被這種情緒纏綁，只是在纏綁的過程中讓他焦躁。

  廚房裡圍裙藏不住男人的好身材，掛在一百八十八的高大身材上顯得……嫵媚，還是帶情色的那種。韓東昇沒發現他，將蛋放在桌上後就趴在餐桌上玩小車子。

  「那一排車子是上發條驅動的。」

  韓東昇的動作明顯停頓，在手上翻轉小車子，臉上露出一絲絲窘態。

  「用按的？」

  「蛤？當然是用轉的。」

  拿過小車子，在發條軸上轉了又轉後放在桌上任它胡跑。

  「我沒玩過。」

  沒有童年，若不是江鳴收藏了大量的玩具車，他甚至不知道孩子能夠玩玩具車。

  「沒玩過玩具車？」

  韓東昇搖頭，在江鳴走進他時，將手上那輛藍色的小車子遞給他。

  「喔……你真慘。」

  和小時候一樣的語調，不是同情，就是直白地告訴他，他慘爆了。這種直接對韓東昇來說是種解脫，像是被人接受一樣的輕鬆自在。江鳴臉上還有些剛退藥效的病白，接過車子後大發神心的告訴他，發條就是一種手動自轉的輪軸，捲過輸送帶，再放開轉軸後車子就會跟著跑。

  「你玩完後要排好。知道嗎？」

  「到處都是車。」

  多瞄韓東昇兩眼，神有種被討好的喜悅，以前韓東昇總是纏著他東說西聊，現在有那麼一咪咪回到以前，這讓神甚感愉悅。

  「沙發腳的那三輛，看見沒。」

  是那三輛江冊生前時常踢到的挖土機，圍著黑抹抹的沙發腳繞圈。江鳴用他認真又帶點興奮的神情介紹，湊近他，神神密密的解釋。

  「那是它們挖出來的。」

  破損的沙發腳很明顯的是被黑色的筆塗鴉。韓東昇憋笑的眼氳上一層笑意，在被發現笑容前轉移江鳴的目標。

  「那電視前的？」

  電視前有兩排酷炫流線的名跑車，其中一輛黃色跑車半掛在電視牆內坎的小燈座裡，車尾掛在木架框上，車頭朝下，還有一個小輪胎在地板上，看起來也是江鳴老早就設計好的。

  「他們在比野局，那輛黃色的打滑撞車後墜崖，所以大門前有警車和消防車和救護車搜尋消失在懸崖邊的車子。」

  江鳴裸著腳丫子咚咚咚的跑到門前，打開門後指著門口盆栽裡被綠草和小花仙包覆的藍色跑車。

  「就是這輛。這麼多年來，消防隊仍未搜尋到他。」

  神就是如此殘酷，總是留下一點不完美，又讓人誤以為殘缺才有美感。

  「噗哧……」

  「你笑了。我爹……他聽了這故事後反應和你一樣。」

  吧嗒吧嗒的剝蛋殼。

  「噗哧。」

  他也學了一聲，卻是皮笑肉不笑，冷冷淡淡，他就是模仿那一聲噗哧但事實上神根本不覺得哪裡好笑。神編造的這個故事，安排得很完美，很多人、很多事都會被遺忘，彷如從來不曾存在過，明明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江冊也好、韓東昇也好都給了他一樣的反應。

  「你們都……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含著綿密的蛋黃。

  「很可惡的……瞞著我。」都是無情的凡人。哼。

  緩慢的抿著蛋白，忽然沒了食慾，他低頭轉玩手上的半顆蛋。韓東昇也拿起一顆白玉般的蛋，吧嗒—吧嗒—的剝殼。餐桌上只剩下剝蛋殼的聲音，在江鳴快失去耐心，打算離開這個跟著欺瞞他的共犯前，共犯招供了。

  「我第一次到宴會時，包廂裡正好舉行器官標售。」

  剛剛他噗哧一笑，是因為沒想到看似排列整齊的小車子，裡頭大有玄機，單純覺得有趣，然而他相信江冊一定也這麼認為。

  「場子裡沒有任何一滴血，那年二爺標下了兩顆心臟，三片肝臟。」

  單純覺得江鳴有趣。無論他編造出的故事是多麼殘酷和不完美，他相信江冊和他一樣都能接受這種令人傷心黑暗的故事。

  「當天晚上醫院送來了三個人。活生生的人。和往常一樣，由屠夫執刀，上了麻醉，銀刀畫下，他摘了他們的心臟和肝臟。」

  「給誰用？」

  沒在意韓東昇刻意強調的活生生的人這幾個大字，江鳴對這和殺人沒什麼兩樣的大事，問得稀鬆平常。韓東昇將手上剝殼後的蛋放在他面前，也許是訝異他的冷靜，但更多的是激起他想挑戰江鳴對黑道能理解多少。

  「給有錢有權，值得巴結的人用。」

  「誰？」

  「一顆心臟二爺送給了警察局長盧錦育的夫人使用。另一顆心臟和肝臟，二爺則是再用高價賣給了泰國出手闊綽的蘇康家。」

  「你這次有買器官嗎？」

  「沒有。」

  「是因為這次宴會沒賣器官嗎？」

  「這次沒有。」

  「下次會有嗎？」他想去看看。

  韓東昇遲疑了一會：「有。」但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他去。

  「我之後需要幫忙摘器官嗎？」

  「你想嗎？」

  「看心情。」

  桌子上的小車子都讓韓東昇給發動，滿桌子都是蘇—喀滋喀滋—的小車子亂竄。

  「韓東昇。」

  韓東昇的大手抓著小車子如小男孩的小指頭一樣細膩的又轉了一輛小車子的發條軸，隨意的嗯一聲。

  「嗯？」

  「你以後可以常來玩。」

  眼神示意桌上、地上、架子，還有盆栽裡的小車子都讓他玩，大方得很。韓東昇瞄他一眼後起身，慢條斯理的脫掉圍裙，沒露出太大的欣喜。

  「看心情。」

  連他自己都覺得拿翹、大膽過頭，卻還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模樣有幾分帥氣。拉過昨晚隨手放的大衣穿上，沒說再見，轉身就往門口走，身後的江鳴鬼使神差的跳起身，一把攥住他，為了閃躲沙發腳的挖土機，腳一絆一摔，華麗麗的摔進韓東昇臂彎裡。

  熟悉的氣味和心跳聲，連呼吸也聽得清楚，似曾相識的碰觸江鳴不自覺得臉熱，仰頭張大眼眸盯著韓東昇的臉看，像要看出洞一樣，瞪著他。

  「你……昨天晚上壓著我幹嘛呢。」

  「咳。」

  捂住炸紅的臉，韓東昇猛然退了一步，什麼帥氣都沒有了，逃也似的奪門而出，留下錯愕的江鳴，如果是之前他一定追，然後打破沙鍋問到底，可是現在雙腿就是不動。

  「壓著我，動來動去的在做什麼呢……」

  神矇啊……矇……

  矇過了兩天，這兩天江鳴到韓家上班，基本上韓東昇不受傷，二爺不出門，他也就沒病患可醫治。單手撐臉，他悠悠哉哉地喝下午茶，看書。也就在他打算闔書回家時，阿原衝了進來。

  「江醫生！」

  「韓東昇又出事了？」

  「少爺沒事！」

  「那就是二爺？」

  「二爺也沒事！」

  那喊他做什麼，自顧自地背起背包，他要下班了。阿原張臂擋下他的路，吞了吞喘息的口沫。

  「是大老爺！大老爺他倒下去了……」

  江鳴沒聽懂他說誰倒下去，就著阿原不讓他跑走的手勁跟著往主樓跑，才跑過拱門就遇見韓東昇，他一臉嚴肅的擋在房間門口任憑韓吾甯和韓允清叫罵也不為所動，直到他來才讓出一道空隙，在他進門前韓東昇伸出食指看起來像是想勾攥他，卻始終沒動作。

  踏入房間，他隨著救護車前往醫院，途中救護車的醫護人員看似急忙救人，實際上只為韓匡套上呼吸罩，什麼急救也沒做。

  嘖嘖，也太多人巴著韓匡死了，連這什麼救護人員也讓人收買。心思一轉，他也想透了韓東昇的暗示，想就韓匡，又礙於重重阻礙不敢明說，手指頭像條小蚯蚓勾呀勾的，要不是他是神，哪看得懂！

  「病患原本就是CKD，掛呼吸罩跟拿張面紙給他擦汗一樣，沒什麼用。」

  一句CKD(chronic kidney disease，慢性腎臟病)透露出他就是個醫生，不是什麼家屬陪同，看得出他在搞什麼鬼。醫護人員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嚇得發抖。

  「我我我我是菜鳥……」

  「你是不是菜鳥，我不知道。但你這麼做，感覺你想殺了他。」

  「我沒有！」

  他管他有還是沒有，雙手指滑過韓匡略微寬廣的腰身，自他的肋骨往下按探，瞄了眼心跳和體溫。心跳異常的快，體溫也跟著飆高，手指往他下腹膀胱一按，脹滿尿液的膀胱塞滿了下腹，一把拉下韓匡的褲子，回頭翻找尿管。可偏偏說不想殺他的菜鳥死命地抓著尿管不放。

  「給我。」

  「不行。你不能救他。」

  「給我。」

  「四夫人說了，只有韓老爺住院，我媽才有心臟可以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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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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