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非法治療（七）遺忘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3-28 18:39 字数：2640
神沒聽懂，也猜懂了。再回頭，他剪斷一段注射水管，套上塑膠手套後將水管消毒，俐落的動作將水管導進韓匡體內引出尿流。
菜鳥有點傻愣，還想著該先阻止尿流出來，還是阻止江鳴急救。
「你不要再救他了！」
拿著導尿管當利劍朝江鳴亂揮亂鞭，江鳴配合他放下所有治療的管子和針筒，很乾脆脫去手上的手套。
「喔。」
「蛤？」菜鳥反倒顯得慌張。
嗶嗶—
血壓儀器發出第一聲警告，菜鳥拿著尿管的手一抖，眼神閃爍，他沒想要韓匡死，從來沒有。
「我媽需要心臟……是心肌炎……她一個人扶養我長大……我考不上醫學院，卻又堅持重考，我媽一句反對的話也沒說。」
神的心揪動了下。不是很明白這是什麼情感，但他嘗過，這種難過比傷心還讓人抓上一百倍心。
「我考上了護專，只能待在這小小的救護車！連我媽心臟病發我都不能救！」
江鳴的眼神隨他手上尿管晃動，他從小就不喜歡這種晃來晃去跟逗貓棒一樣的東西，一把抓住後按下他的手。菜鳥緊張的以為他要反擊，一拳打了過去。往左邊一閃，江鳴拉著尿管一轉，反而將他的手捆綁。
嗶嗶—嗶嗶—
菜鳥眼神又更混亂，他真的沒打算殺韓匡。
「我只是要我母親活下來！我沒有錯！」
血壓器再次發出警告，江鳴拿過針筒抽了一管藥劑，用牙唇咬開藥罐後針筒一抽，拉起一管黃色藥水。
「醫生救不了所有人。」
凡人就是如此自大傲慢，還當自己是神，能救天下人。不過，就算是神也沒打算救天下。
「我只要救我媽！」
「菜鳥。」
沒急著注射，任憑血壓掉落，儀器的嗶嗶聲響得鬧人心煩，江鳴還是那副要救不救。
「你打算用韓匡的命換你媽的命？」
「……我沒有！我沒想讓他……」
嗶嗶嗶嗶—
警告聲越來越急，菜鳥也跟著著急，他是救護員，有救人的使命感和責任心，他這輩子沒想過殺人。
嗶嗶嗶嗶嗶嗶—
慌張地看著江鳴，他疑惑為什麼眼前醫生不救人。
「我也兩難。救了他，你母親就會沒心臟。不救他，他到醫院就死了。」
不疾不徐的按下栓塞，針筒噴出一到黃色水流。
「不過左右都算是你殺的。不關我的事。」
嗶嗶嗶嗶嗶嗶—
菜鳥眼神自韓匡和儀器之間來回瞟動，掙脫手上束縛，他一把搶下江鳴的針筒注射入韓匡的手胳膊，儀器的警告聲逐漸緩下，菜鳥腿軟的往後重重的跌落在椅子上。
「完了……我媽該怎麼辦……」
「DCM（擴張性心肌炎）？」
菜鳥蒙著臉點頭，他只能看著母親日漸衰竭，無力挽回，現在連她的心臟都弄丟了。
「菜鳥你會說德文嗎？」
「什麼？」
「我認識一位醫生是心肌逆向重塑高手，但他只說德文。」
逆向重塑，重修心房的結構，是心肌病治療手段之一，存活率和心臟移植一樣，甚至高0.03%。沒等菜鳥同意，他拿起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短短的一分鐘為菜鳥敲定了手術。
菜鳥攥抓他的手，彎身低頭在他交握的手上痛哭。江鳴唉額一聲抽手，給了他聯絡訊息後，救護車正好停下。
「醫生！你叫什麼名字？」
「江鳴。」
「我叫……」
「我知道。丁星海，二十九歲，明年也該結婚了，知道嗎。」
女朋友都有了，當要當爸爸了還這麼不穩重。
「啊？江醫生，我二十七歲而已！」
丁星海跳下車幫忙推送病床，邊推邊說，也沒了剛剛得無措，感激崇拜的仰望他，吸吸沒出息的鼻水，他就像個小弟弟一樣屁顛屁顛的跟在江鳴旁邊。江鳴回頭瞄了他一眼，搶過病床，高傲地揮揮手，讓他跪安退下。嘖，連神都想騙，頭頂上大大的二十九歲，還想誆神！
「快滾。」
惡言惡語，但丁星海就當他是面惡心善，沒聽話的滾蛋，感動巴巴搧情的又說了聲謝謝，幫著江鳴推病床進醫院。神完全不當一回事，推著病床進急診室，熟悉的藥水味撲鼻，他卻有幾分怯步。
撲通撲通—
耳膜裡的鼓動，深刻又抹不去的記憶，一次又一次的電擊聲，他記得自己拼命地喊江冊，讓他醒過來，他不但沒醒，還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難過傷心抓心的痛感綁住了他的步伐，他還是不知道叫什麼，甚至沒搞清楚自己是傷心還是怯懦，一瞬間恍惚，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聽見高亢的女聲才清醒。
「江醫生！」
「張寧玉。」
動作俐落敏捷的張寧玉和丁星海要病例，菜鳥丁星海呆愣了幾秒後才給她，又引來她的碎念。熟悉的碎念聲和藥水味，江鳴不但不自在還覺得胃液翻滾，搖晃了下，馬上讓人攥著手。
「還好嗎？」
是那抹紅光血氣，觸角如花苞團團將他包圍。
腳步停駐，清楚地感受自己四肢的不協調和僵硬的轉動，停頓空白的思考。他異想天開的想著如果現在是一頭獅子撲向他，他大概就任著獅子撕裂他的喉頸，咬爛他的內臟，活吞自己。
「韓東昇……我走不進去。」
「車上的人對你下手？」
「不是。在這裏，這個味道，這種燈光……為什麼我會一直想起我爹死掉的模樣……」
明顯不對境的蒼白臉蛋，連唇片也逐漸發青白，韓東昇沒讓他猶豫。
「阿原，讓樓上的人來接手。」
「不用。」
不是逞強，他想搞清楚心裡頭這一股恐懼和難過。
「我可以。」
困惑爬上他的眉頭，不能理解的傷心纏著他，他開始有點害怕，怕得無法前進，荒謬的覺得進入醫院後會再次經歷江冊的死亡。
神不應該害怕死亡，他也不怕。神的時間是無止盡的，才不像凡人那麼短暫，可是、但是，好像就是因為神不死，凡人壽命短暫，他才感到恐懼。整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他記得他們，而轉世過後，他們……全都忘了他。
「韓東昇，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
韓東昇斂下眼，沈默了一會兒：「我答應你。」
活得比誰久，這個承諾對平常人或許很容易，除非老天不允許。對一個黑道來說，可能比老天不允許還為難。可他還是想答應江鳴。
「說了，我會陪你。」
江鳴駐足原地，看著醫護人員匆忙地將韓匡推進手術室，有點飄飄然、不真實的感覺。
「你最近話有點多。」
「又惹你了？」
「沒有。我覺得你說得很好。」
衝出來的蕭康亦看見江鳴和韓東昇交談，兩人不能說親暱卻不陌生，眉頭擰緊，在江鳴疾步走向急診室時跟隨在後，在步入手術房前拉住他的手。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警告江鳴。
「喂喂喂！江鳴！你等等！老子一定要……」
掛著八字眉，垂著肩頭，對他粗魯的攥握完全不反抗。神啊，今天才發現神也有恐懼。
「蕭康亦……」
「你這什麼臉！」
「我一點也不想踏進這裡。」
「啊？」
「我還沒忘記我爹。」
「……別搞這招。」又來！又來！又裝可憐！
他一定要堅持原則，質問他怎麼跟韓家搭上邊，想想韓家豈是他能靠近的！也不想想江冊的下場！
韓匡的手術還是得進行，蕭康亦暴躁的個性表露無遺，煩躁的爬亂自己半白的頭髮。
「煩死人了！你當自己是神啊！」
神擰眉，他就是神啊。
「當醫生的，少殺一個人，就是濟世了。」
搓洗雙手，抬手任水流滴落，他拿出他當主任的氣魄瞪了江鳴一眼，讓他趕緊洗手。江鳴洗手了，卻是一副要洗不洗。
「我也沒忘記你爹。你要知道……」
神掛著八字眉，疑惑地望向他。他要知道什麼？
「宣布他死亡的是我。這感覺和殺人，沒兩樣。」
＊＊＊
南佬的話：
感謝推薦！
菜鳥有點傻愣，還想著該先阻止尿流出來，還是阻止江鳴急救。
「你不要再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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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蛤？」菜鳥反倒顯得慌張。
嗶嗶—
血壓儀器發出第一聲警告，菜鳥拿著尿管的手一抖，眼神閃爍，他沒想要韓匡死，從來沒有。
「我媽需要心臟……是心肌炎……她一個人扶養我長大……我考不上醫學院，卻又堅持重考，我媽一句反對的話也沒說。」
神的心揪動了下。不是很明白這是什麼情感，但他嘗過，這種難過比傷心還讓人抓上一百倍心。
「我考上了護專，只能待在這小小的救護車！連我媽心臟病發我都不能救！」
江鳴的眼神隨他手上尿管晃動，他從小就不喜歡這種晃來晃去跟逗貓棒一樣的東西，一把抓住後按下他的手。菜鳥緊張的以為他要反擊，一拳打了過去。往左邊一閃，江鳴拉著尿管一轉，反而將他的手捆綁。
嗶嗶—嗶嗶—
菜鳥眼神又更混亂，他真的沒打算殺韓匡。
「我只是要我母親活下來！我沒有錯！」
血壓器再次發出警告，江鳴拿過針筒抽了一管藥劑，用牙唇咬開藥罐後針筒一抽，拉起一管黃色藥水。
「醫生救不了所有人。」
凡人就是如此自大傲慢，還當自己是神，能救天下人。不過，就算是神也沒打算救天下。
「我只要救我媽！」
「菜鳥。」
沒急著注射，任憑血壓掉落，儀器的嗶嗶聲響得鬧人心煩，江鳴還是那副要救不救。
「你打算用韓匡的命換你媽的命？」
「……我沒有！我沒想讓他……」
嗶嗶嗶嗶—
警告聲越來越急，菜鳥也跟著著急，他是救護員，有救人的使命感和責任心，他這輩子沒想過殺人。
嗶嗶嗶嗶嗶嗶—
慌張地看著江鳴，他疑惑為什麼眼前醫生不救人。
「我也兩難。救了他，你母親就會沒心臟。不救他，他到醫院就死了。」
不疾不徐的按下栓塞，針筒噴出一到黃色水流。
「不過左右都算是你殺的。不關我的事。」
嗶嗶嗶嗶嗶嗶—
菜鳥眼神自韓匡和儀器之間來回瞟動，掙脫手上束縛，他一把搶下江鳴的針筒注射入韓匡的手胳膊，儀器的警告聲逐漸緩下，菜鳥腿軟的往後重重的跌落在椅子上。
「完了……我媽該怎麼辦……」
「DCM（擴張性心肌炎）？」
菜鳥蒙著臉點頭，他只能看著母親日漸衰竭，無力挽回，現在連她的心臟都弄丟了。
「菜鳥你會說德文嗎？」
「什麼？」
「我認識一位醫生是心肌逆向重塑高手，但他只說德文。」
逆向重塑，重修心房的結構，是心肌病治療手段之一，存活率和心臟移植一樣，甚至高0.03%。沒等菜鳥同意，他拿起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短短的一分鐘為菜鳥敲定了手術。
菜鳥攥抓他的手，彎身低頭在他交握的手上痛哭。江鳴唉額一聲抽手，給了他聯絡訊息後，救護車正好停下。
「醫生！你叫什麼名字？」
「江鳴。」
「我叫……」
「我知道。丁星海，二十九歲，明年也該結婚了，知道嗎。」
女朋友都有了，當要當爸爸了還這麼不穩重。
「啊？江醫生，我二十七歲而已！」
丁星海跳下車幫忙推送病床，邊推邊說，也沒了剛剛得無措，感激崇拜的仰望他，吸吸沒出息的鼻水，他就像個小弟弟一樣屁顛屁顛的跟在江鳴旁邊。江鳴回頭瞄了他一眼，搶過病床，高傲地揮揮手，讓他跪安退下。嘖，連神都想騙，頭頂上大大的二十九歲，還想誆神！
「快滾。」
惡言惡語，但丁星海就當他是面惡心善，沒聽話的滾蛋，感動巴巴搧情的又說了聲謝謝，幫著江鳴推病床進醫院。神完全不當一回事，推著病床進急診室，熟悉的藥水味撲鼻，他卻有幾分怯步。
撲通撲通—
耳膜裡的鼓動，深刻又抹不去的記憶，一次又一次的電擊聲，他記得自己拼命地喊江冊，讓他醒過來，他不但沒醒，還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難過傷心抓心的痛感綁住了他的步伐，他還是不知道叫什麼，甚至沒搞清楚自己是傷心還是怯懦，一瞬間恍惚，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聽見高亢的女聲才清醒。
「江醫生！」
「張寧玉。」
動作俐落敏捷的張寧玉和丁星海要病例，菜鳥丁星海呆愣了幾秒後才給她，又引來她的碎念。熟悉的碎念聲和藥水味，江鳴不但不自在還覺得胃液翻滾，搖晃了下，馬上讓人攥著手。
「還好嗎？」
是那抹紅光血氣，觸角如花苞團團將他包圍。
腳步停駐，清楚地感受自己四肢的不協調和僵硬的轉動，停頓空白的思考。他異想天開的想著如果現在是一頭獅子撲向他，他大概就任著獅子撕裂他的喉頸，咬爛他的內臟，活吞自己。
「韓東昇……我走不進去。」
「車上的人對你下手？」
「不是。在這裏，這個味道，這種燈光……為什麼我會一直想起我爹死掉的模樣……」
明顯不對境的蒼白臉蛋，連唇片也逐漸發青白，韓東昇沒讓他猶豫。
「阿原，讓樓上的人來接手。」
「不用。」
不是逞強，他想搞清楚心裡頭這一股恐懼和難過。
「我可以。」
困惑爬上他的眉頭，不能理解的傷心纏著他，他開始有點害怕，怕得無法前進，荒謬的覺得進入醫院後會再次經歷江冊的死亡。
神不應該害怕死亡，他也不怕。神的時間是無止盡的，才不像凡人那麼短暫，可是、但是，好像就是因為神不死，凡人壽命短暫，他才感到恐懼。整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他記得他們，而轉世過後，他們……全都忘了他。
「韓東昇，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
韓東昇斂下眼，沈默了一會兒：「我答應你。」
活得比誰久，這個承諾對平常人或許很容易，除非老天不允許。對一個黑道來說，可能比老天不允許還為難。可他還是想答應江鳴。
「說了，我會陪你。」
江鳴駐足原地，看著醫護人員匆忙地將韓匡推進手術室，有點飄飄然、不真實的感覺。
「你最近話有點多。」
「又惹你了？」
「沒有。我覺得你說得很好。」
衝出來的蕭康亦看見江鳴和韓東昇交談，兩人不能說親暱卻不陌生，眉頭擰緊，在江鳴疾步走向急診室時跟隨在後，在步入手術房前拉住他的手。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警告江鳴。
「喂喂喂！江鳴！你等等！老子一定要……」
掛著八字眉，垂著肩頭，對他粗魯的攥握完全不反抗。神啊，今天才發現神也有恐懼。
「蕭康亦……」
「你這什麼臉！」
「我一點也不想踏進這裡。」
「啊？」
「我還沒忘記我爹。」
「……別搞這招。」又來！又來！又裝可憐！
他一定要堅持原則，質問他怎麼跟韓家搭上邊，想想韓家豈是他能靠近的！也不想想江冊的下場！
韓匡的手術還是得進行，蕭康亦暴躁的個性表露無遺，煩躁的爬亂自己半白的頭髮。
「煩死人了！你當自己是神啊！」
神擰眉，他就是神啊。
「當醫生的，少殺一個人，就是濟世了。」
搓洗雙手，抬手任水流滴落，他拿出他當主任的氣魄瞪了江鳴一眼，讓他趕緊洗手。江鳴洗手了，卻是一副要洗不洗。
「我也沒忘記你爹。你要知道……」
神掛著八字眉，疑惑地望向他。他要知道什麼？
「宣布他死亡的是我。這感覺和殺人，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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