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黑市（四）商品
作者：南佬 更新：2018-06-03 23:55 字数：2727
救護車駛入急診室，江鳴一身是血，他捂著丁星海的側腹，跳下車時正巧是張寧玉來接手。
「準備手術台。」
「咦。江醫生要親自動刀嗎？」
「對。張寧玉妳來幫我。」
張寧玉愣了好大下，她也不知道這樣行不行，猶豫了兩秒後還是幫著江鳴準備手術室。她先聯繫了樓上的蕭康亦，想著畢竟江鳴和他算是老同事，也好相互照應。
她接過片子查看後讓放射科的人輸入資料投射在手術房的大螢幕上，而後跟著江鳴的腳步入手術房。
「張寧玉準備二號刀。」
「是。」
江鳴讓人幫著掛上手術袍，眉頭始終深鎖，若不是他和韓東昇早一步到公園，這車炸的就是他們倆。他心頭顫顫，不是怕死，而是怕失去。
「病患丁星海，二十八歲，是左側下方後背嚴重撕裂傷，需要修復腎臟和髖骨補釘。」
張寧玉邊說邊用大剪唰一聲剪開丁星海的襯衫，拿起粗針筒灌了一注水流沖洗他身上血污。她對丁星海沒什麼印象，直到扳過他的臉為他貼上插管才想起他。
「這孩子不是那個叫護車上的救護員？」
「對。還有，更正他的歲數，他三十一歲。」
「蛤？這……出去我再找他的資料核對。」
張寧玉懞了下，她一向抓不住江鳴的思流，怎麼會突然間說起和病況不相干的話。江鳴埋頭處理傷口，腦子裡卻轉著剛剛的場景，後車座讓人撞得全毀，前座的阿原機靈的跳出車外，可還在睡的丁星海就沒那麼幸運。這場意外，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殺了他和韓東昇。
銀刀劃開傷口，來不及吸取髒污的血流，污血又染了傷口一片，張寧玉趕緊拿抽取管抽出污血，污血通過透明管流動，沒一會兒就流出半桶髒血。她拿起紗布清理傷口，連著大面積背部，都一併擦拭而過，在畫過肩夾骨時停了下來，白色染血的手套順著他肩夾骨下的蛇疤描繪。
「這……」
「張寧玉快拿鉗子止血！」
張寧玉這才回神，拿鉗子時手還抖了下才拿穩，眼神不住的瞟向那道疤。她眼眶莫名發熱，她可憐的弟弟在肩夾骨處也有一道橫著S型的蛇疤。那是她第一次單槍匹馬從貨櫃裡贖回弟弟後，酗酒的父親氣得拿刀想砍她，胡砍亂揮時還說什麼家裡多了一個人吃飯，不如都砍死算了，爭吵中，弟弟衝出來救她，為她擋下的一刀。
「江鳴……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江鳴手忙得很，眼神瞟向張寧玉手指摸的那道疤：「是他？」
「嗯……」
那年父親也沒錢讓弟弟就醫，她的錢又都拿去贖回他，粗略之下，只能將就拿了家裡的針線燒熱後為他縫補，記得拆線時傷口還化膿發炎，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只是當她拿藥回來時，弟弟又讓家裡的人給賣了。
大白燈下，江鳴沈默又沈默，他盡力搶救，不放過任何一個修復肌肉組織的小細節，完整的清除破損的腎臟，在助理醫師縫補傷疤時，他更是挪了位置繼續為他髖骨上的裂痕動刀。
一小時又過一小時，精湛的刀法，毫無科別分門的技術，讓同在這一台手術台裡的醫護人員驚艷。
「張寧玉，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令人震撼，大家以為是手術失誤連忙查看血壓器，可穩定的指數說明丁星海還活得好好的。張寧玉一時間不解，但比起不解，她對於江鳴會道歉這件事，更感到驚訝。
「他傷得不重，但燒燙的傷口情況不樂觀，呈現嚴重脫水現象，二十四小時內得注意是否病發器官衰竭。」
江鳴還是得老實告訴她，他能做的只有大方向的治療，這種病發性的衰竭，難以預防，心裡頭出現他也不明白的無力感。
「我只能治療到這種程度。」
這是神第一次說出對不起，他能修復腎臟，固定髖骨，還是得看老天給不給命。忽然覺得疲憊，他走出手術門後癱坐在長椅上，吐了一口長氣—
不為人，不知人為何求長生，幾千年來他殺人如捻螻蟻，這一世他拿刀救人，說來可笑，他本不想救人，直到今日卻是想救還不一定能救。
＊＊＊
車子被撞毀，可肇事者行蹤成謎，早在韓東昇和江鳴趕去前，那輛車子裡是一個人也沒有，當時阿原也忙著救丁星海，顧前顧不著後，也沒見著什麼人。
據他所說，這輛車跟了他們一會兒，後來在轉彎處不見了，他也就沒注意，直到被撞上，才覺得他們應該是讓人跟蹤了一段路，蓄意衝撞。
腳步踩過韓家大宅，韓東昇得和大老爺韓匡報告一聲，畢竟算是車禍，引來了警察關注，連著媒體報導，牽扯無辜的丁星海，這些種種瑣事後來也都讓大老爺一肩擔下，打了幾通電話壓下消息。
「人都沒事了吧。」
韓東昇畢恭畢敬地站得直挺挺的，連回應都顯得嚴謹。
「沒事。剛剛醫院也來了消息，說丁先生平安無事。」
韓匡單手掌握著拐杖頭，手轉著上頭的龍珠，龍珠讓他摩出光澤順著白日光線看起來油亮亮的。
「那個丁先生還是溫蒂家的貴客，知道什麼來路嗎？」
「查過了，是一名張姓清潔婦領養的孩子，跟著張女士和過世的公務員丈夫姓丁，還有。」
「還有？」
「還有他曾是商品。」
韓匡眼神像是會穿透人般銳利：「知道是哪個貨櫃出來的嗎。」
「查到是以前舊百進底下的黑市市場的商品。」
「查得還真細啊。」
韓東昇一凜，不自覺得緊繃，戰戰兢兢的回一句應該的。韓匡撐著身子起身，走向韓東昇，就站在他跟前，看著是還想說什麼話。
「東昇啊。其實要領養一件商品，也不容易。」
話題逐漸轉偏，韓匡的話意有所指，韓東昇低頭什麼話也回不了。韓匡本來就沒想讓他接話，眼神依舊銳利，雙手背後，自顧自地開口。
「領養一件商品，首先得找人脈，黑白兩道都得找。」
握著拐杖上龍珠的手又轉了轉龍珠，背影看起來就像是在思忖什麼一樣。
「打個比方好了。」
回頭，他刻意和韓東昇對看一眼，嚴厲的眼神不變。
「老二要領養你，而你當時是在黑市裡經過販賣再販賣的商品，契約讓人打了一份又改了一份。」
說這話完全不考慮韓東昇的心情，語調平平淡淡跟喝茶沒兩樣。韓東昇自卑的低頭，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是真的韓家人，儘管他盡力的活得像真的韓家人。
「……老二他得找出源頭買主，銷毀你的基本資料，以免有重複契約將你要回，這事他忙了好些日子，畢竟咱們韓家不能出現野種，資料都得清理的乾乾淨淨。」
野種二字令韓東昇一顫，可也就顫了一下，韓匡回頭瞄他一眼，自顧自地坐回大位。
「你能查出舊百進已經算不錯了。這是丁星海的資料，你拿回看看吧。」
百進是當年買賣孩子的最大黑場，可在數年前，百進惹著了褚家，褚家也就沒留活路的滅了百進。韓東昇拿起資料，恭敬地答應，然韓匡又喊了他一聲。
「東昇啊。」
韓匡眼神眺望，經歷滄桑歲月的睿智在他眼裡流動一抹光波，含蓄且內斂，讓人看不知思緒。
「這場車禍，別查了。知道嗎？」
「知道了。」
一句別查，韓東昇也能猜出這場車禍是四夫人鬧出來的，讓他別查也就是讓他別計較。以往他可以不計較，可一想到如果那天他和江鳴都坐在後座，如果江鳴……
那又怎麼能不計較。
腳步一步步走出大老爺的書房，他在走出主樓外的小庭院站了一會兒，望著小庭院裡剛長出來的野玫瑰。野玫瑰狂野奔放，枝葉管不住花朵綻放，不僅養花種花的人不知道玫瑰在何處綻放，枝葉也就是在微微染紅的時候才發現花苞早已悄悄開荷，可那些玫瑰再怎麼長，都是玫瑰。
就如同血緣，四夫人就是那朵管不住的玫瑰，卻還是玫瑰，而他再怎麼長—
不同根也就不同種。
「準備手術台。」
「咦。江醫生要親自動刀嗎？」
「對。張寧玉妳來幫我。」
張寧玉愣了好大下，她也不知道這樣行不行，猶豫了兩秒後還是幫著江鳴準備手術室。她先聯繫了樓上的蕭康亦，想著畢竟江鳴和他算是老同事，也好相互照應。
她接過片子查看後讓放射科的人輸入資料投射在手術房的大螢幕上，而後跟著江鳴的腳步入手術房。
「張寧玉準備二號刀。」
「是。」
江鳴讓人幫著掛上手術袍，眉頭始終深鎖，若不是他和韓東昇早一步到公園，這車炸的就是他們倆。他心頭顫顫，不是怕死，而是怕失去。
「病患丁星海，二十八歲，是左側下方後背嚴重撕裂傷，需要修復腎臟和髖骨補釘。」
張寧玉邊說邊用大剪唰一聲剪開丁星海的襯衫，拿起粗針筒灌了一注水流沖洗他身上血污。她對丁星海沒什麼印象，直到扳過他的臉為他貼上插管才想起他。
「這孩子不是那個叫護車上的救護員？」
「對。還有，更正他的歲數，他三十一歲。」
「蛤？這……出去我再找他的資料核對。」
張寧玉懞了下，她一向抓不住江鳴的思流，怎麼會突然間說起和病況不相干的話。江鳴埋頭處理傷口，腦子裡卻轉著剛剛的場景，後車座讓人撞得全毀，前座的阿原機靈的跳出車外，可還在睡的丁星海就沒那麼幸運。這場意外，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想殺了他和韓東昇。
銀刀劃開傷口，來不及吸取髒污的血流，污血又染了傷口一片，張寧玉趕緊拿抽取管抽出污血，污血通過透明管流動，沒一會兒就流出半桶髒血。她拿起紗布清理傷口，連著大面積背部，都一併擦拭而過，在畫過肩夾骨時停了下來，白色染血的手套順著他肩夾骨下的蛇疤描繪。
「這……」
「張寧玉快拿鉗子止血！」
張寧玉這才回神，拿鉗子時手還抖了下才拿穩，眼神不住的瞟向那道疤。她眼眶莫名發熱，她可憐的弟弟在肩夾骨處也有一道橫著S型的蛇疤。那是她第一次單槍匹馬從貨櫃裡贖回弟弟後，酗酒的父親氣得拿刀想砍她，胡砍亂揮時還說什麼家裡多了一個人吃飯，不如都砍死算了，爭吵中，弟弟衝出來救她，為她擋下的一刀。
「江鳴……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江鳴手忙得很，眼神瞟向張寧玉手指摸的那道疤：「是他？」
「嗯……」
那年父親也沒錢讓弟弟就醫，她的錢又都拿去贖回他，粗略之下，只能將就拿了家裡的針線燒熱後為他縫補，記得拆線時傷口還化膿發炎，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只是當她拿藥回來時，弟弟又讓家裡的人給賣了。
大白燈下，江鳴沈默又沈默，他盡力搶救，不放過任何一個修復肌肉組織的小細節，完整的清除破損的腎臟，在助理醫師縫補傷疤時，他更是挪了位置繼續為他髖骨上的裂痕動刀。
一小時又過一小時，精湛的刀法，毫無科別分門的技術，讓同在這一台手術台裡的醫護人員驚艷。
「張寧玉，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令人震撼，大家以為是手術失誤連忙查看血壓器，可穩定的指數說明丁星海還活得好好的。張寧玉一時間不解，但比起不解，她對於江鳴會道歉這件事，更感到驚訝。
「他傷得不重，但燒燙的傷口情況不樂觀，呈現嚴重脫水現象，二十四小時內得注意是否病發器官衰竭。」
江鳴還是得老實告訴她，他能做的只有大方向的治療，這種病發性的衰竭，難以預防，心裡頭出現他也不明白的無力感。
「我只能治療到這種程度。」
這是神第一次說出對不起，他能修復腎臟，固定髖骨，還是得看老天給不給命。忽然覺得疲憊，他走出手術門後癱坐在長椅上，吐了一口長氣—
不為人，不知人為何求長生，幾千年來他殺人如捻螻蟻，這一世他拿刀救人，說來可笑，他本不想救人，直到今日卻是想救還不一定能救。
＊＊＊
車子被撞毀，可肇事者行蹤成謎，早在韓東昇和江鳴趕去前，那輛車子裡是一個人也沒有，當時阿原也忙著救丁星海，顧前顧不著後，也沒見著什麼人。
據他所說，這輛車跟了他們一會兒，後來在轉彎處不見了，他也就沒注意，直到被撞上，才覺得他們應該是讓人跟蹤了一段路，蓄意衝撞。
腳步踩過韓家大宅，韓東昇得和大老爺韓匡報告一聲，畢竟算是車禍，引來了警察關注，連著媒體報導，牽扯無辜的丁星海，這些種種瑣事後來也都讓大老爺一肩擔下，打了幾通電話壓下消息。
「人都沒事了吧。」
韓東昇畢恭畢敬地站得直挺挺的，連回應都顯得嚴謹。
「沒事。剛剛醫院也來了消息，說丁先生平安無事。」
韓匡單手掌握著拐杖頭，手轉著上頭的龍珠，龍珠讓他摩出光澤順著白日光線看起來油亮亮的。
「那個丁先生還是溫蒂家的貴客，知道什麼來路嗎？」
「查過了，是一名張姓清潔婦領養的孩子，跟著張女士和過世的公務員丈夫姓丁，還有。」
「還有？」
「還有他曾是商品。」
韓匡眼神像是會穿透人般銳利：「知道是哪個貨櫃出來的嗎。」
「查到是以前舊百進底下的黑市市場的商品。」
「查得還真細啊。」
韓東昇一凜，不自覺得緊繃，戰戰兢兢的回一句應該的。韓匡撐著身子起身，走向韓東昇，就站在他跟前，看著是還想說什麼話。
「東昇啊。其實要領養一件商品，也不容易。」
話題逐漸轉偏，韓匡的話意有所指，韓東昇低頭什麼話也回不了。韓匡本來就沒想讓他接話，眼神依舊銳利，雙手背後，自顧自地開口。
「領養一件商品，首先得找人脈，黑白兩道都得找。」
握著拐杖上龍珠的手又轉了轉龍珠，背影看起來就像是在思忖什麼一樣。
「打個比方好了。」
回頭，他刻意和韓東昇對看一眼，嚴厲的眼神不變。
「老二要領養你，而你當時是在黑市裡經過販賣再販賣的商品，契約讓人打了一份又改了一份。」
說這話完全不考慮韓東昇的心情，語調平平淡淡跟喝茶沒兩樣。韓東昇自卑的低頭，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是真的韓家人，儘管他盡力的活得像真的韓家人。
「……老二他得找出源頭買主，銷毀你的基本資料，以免有重複契約將你要回，這事他忙了好些日子，畢竟咱們韓家不能出現野種，資料都得清理的乾乾淨淨。」
野種二字令韓東昇一顫，可也就顫了一下，韓匡回頭瞄他一眼，自顧自地坐回大位。
「你能查出舊百進已經算不錯了。這是丁星海的資料，你拿回看看吧。」
百進是當年買賣孩子的最大黑場，可在數年前，百進惹著了褚家，褚家也就沒留活路的滅了百進。韓東昇拿起資料，恭敬地答應，然韓匡又喊了他一聲。
「東昇啊。」
韓匡眼神眺望，經歷滄桑歲月的睿智在他眼裡流動一抹光波，含蓄且內斂，讓人看不知思緒。
「這場車禍，別查了。知道嗎？」
「知道了。」
一句別查，韓東昇也能猜出這場車禍是四夫人鬧出來的，讓他別查也就是讓他別計較。以往他可以不計較，可一想到如果那天他和江鳴都坐在後座，如果江鳴……
那又怎麼能不計較。
腳步一步步走出大老爺的書房，他在走出主樓外的小庭院站了一會兒，望著小庭院裡剛長出來的野玫瑰。野玫瑰狂野奔放，枝葉管不住花朵綻放，不僅養花種花的人不知道玫瑰在何處綻放，枝葉也就是在微微染紅的時候才發現花苞早已悄悄開荷，可那些玫瑰再怎麼長，都是玫瑰。
就如同血緣，四夫人就是那朵管不住的玫瑰，卻還是玫瑰，而他再怎麼長—
不同根也就不同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