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作者：牧了个川 更新：2019-03-01 15:32 字数：5304
盛开拉着莫月露在胡同里七拐八绕，跑到气喘力竭时，确定无人追来，才并排靠在了墙上。盛开脚下撤劲，整个身子顺着墙下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抓把雪塞进了嘴里。
“不来一把？”他仰头抓把雪递过去。“嗓子没冒烟儿？”
“我才不吃呢，多脏啊！”她”笑着紧挨他蹲下去。
“脏？”他又往嘴里塞了一把，啧啧有声地嚼着。“纯天然的，冰爽解渴，绝对没有添加任何色素防腐剂，比什么纯净水矿泉水强多了！”
“可是，我听大人说头一场雪有毒，吃不得！”
“傻丫头，你几岁？还听大人们的话？我吃了那么多次，除了长得高大帅之外，也没别的不良反应呀？”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她笑捶他一拳，伸手去抓雪，又缩了回去。“我怕凉，你喂我！”
他双手捧起一大捧雪，她俯身抿了一口，温热的双唇在他掌上轻盈滑过。
“哎，刚才这镜头要是拍成照片参加摄影大赛，肯定能获奖。起个题目就叫《女汉子饮雪图》。”
她忍俊不禁，喷了他一身雪水，伸手又拧又打，骂道：“讨厌！多好的意境，全叫你取的烂名字糟蹋了。应该叫《红唇白雪》，多美多有诗意。”
“说你是女汉子冤枉你了？刚才在宾馆里你表现得太爷们儿了，那两下子比电影里的女土匪还带劲！”
“让你不放好屁！”
她抓把雪冷不丁塞进他脖子里，他大叫一声，一蹦而起，弯腰蹶腚地掏雪。她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他像个大肉球般向前滚去，她拍着手大笑着跑开。
“女土匪，哪里跑？”他爬起来，大叫着紧追。“我要代表人民代表政府剿了你!”
没跑多远，俩人便撕扯一处，他把她摁在了墙上。两股白色哈气相互冲撞纠缠，四目相对撞出灿烂的火花，瞬间烧作熊熊烈焰。他猛地拽她入怀，低头嘬住了她的双唇。她紧抱他，恨不能和他的身子融为一体。吻到窒息，她稍向后仰身，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伸手抚摸他瘦削的脸，高挺的鼻子，宽阔的额头，还有那对如同张开的双翅般的招风耳。
老天，究竟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深深爱上了？究竟为什么会心跳加速迷恋痴狂？多么美妙多么神奇的爱情！我的爱人，我的生命，我幸福快乐的源泉，我将永生永世爱你，哪怕是舍弃一切都在所不惜，因为，你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我活着就是为了找到你，用尽余生去爱你……
“亲，你爱我吗？”
他一愣，环在她腰间的双臂顿时僵住了，骂句脏话，说：“这个年代都是做爱，谁还单说爱呢？爱情早死了，只剩他姥姥的性了！”
“不！爱情没死，她就在这里，你摸！”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咚咚作响的胸前。“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从见第一面就爱上了，我要成为你的女人，我要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亲爱的，告诉我，你爱我吗？”
他非常严肃地看着她，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向后推推她，说：“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
“不！”她固执地贴过去，固执地盯着他的双眸，固执地问，“你爱我吗？”
他沉默着，渐渐变得不耐烦，眉头一拧，说：“太快了，应该还没来得及。”
她嫣然一笑，说:“谢谢你没骗我，我宁愿要这伤人的真心话，也不听那逢场作戏的甜言蜜语。”她闭眼把脸埋进他怀中，呢呢喃喃地说，“我是认真的，我会耐心地等，等你爱上我，和我一样爱得天不管地不管……”
沉默许久，他抖她一下，问：“哎，六万多眼都不眨地给他们了，你到底是二呀还是缺呀？”
“你才二才缺呢！”她怜爱地捶他一拳。
“卡里没钱？”
“错。”
“那还是二呀！有那么扔钱的吗？”
“钱有，但不是六万。”
“你不是说有六万几千几百几十块吗？”
“傻蛋，骗两个坏蛋的鬼话你也信？男人怎么都那么好上当呢？实话告诉你，卡里昨天还有三万多，去路易威登专卖店逛了一圈儿，出来就剩了六百一十七块五毛钱了。”
“拿这么点钱就敢来，电话里没听出有危险吗？就不怕被他们识破连自己也搭进去？”
“所以才跑吗，傻蛋！”她俏皮地捏他鼻尖一下。
“那万一跑不掉呢？”
“大不了打电话叫人送钱呗。傻蛋！”
她抬手想再次捏他的鼻子，被他捉住了手。
“这么会儿功夫骂我几次傻蛋了？你的嘴再这么刁，看我不给你缝上！”
“缝呀，你缝呀！”她仰脸嘟起了嘴。
“我缝了！”他嘴巴大张低头咬下去，她格格笑着躲闪，却又故意被他捉到，四片唇再次粘合。许久，二人才从甜蜜的吻中沉静下来。
“吃了几把雪，肚子倒吃饿了。你呢？”
“我也饿了，我要你请我吃法式大餐！”
“法式大餐？恐怕连中式小餐都吃不起了。”他脸一红，手伸进了兜中。“好像只剩十几块钱了……哎，钱呢？姥姥的，肯定叫小五他们掏走了，镚子儿没给老子留。唉呀，手机也丢宾馆了！”
“那怎么办？”她笑看着他，那着急的样子更让她着迷。
他抓抓头，咧嘴一笑，说：“走，吃大餐去！”
“霸王餐我可不敢吃，再被人追我连跑的力气都没了。”
“嘁，什么年代了，谁还吃霸王餐？”他四下打量，拉她跑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前，掀开了盖子。
“哇，”她捂着鼻子夸张地大叫，“臭死了！你是流浪猫还是流浪狗呀？从垃圾桶里刨食吃，傻蛋，十足的傻蛋！”
“我不是猫也不是狗，而是没钱也能吃饱肚子的英雄好汉。哎，一会儿把你喂饱了，可不许再叫我傻蛋啦！”他边说边在桶里翻找，很快举起一截细铁丝，在她眼前晃着，洋洋得意地说，“看见了吧，凭这个就能叫你吃上大餐！”
“我不信，你骗小孩去吧！”她摇头笑着，目光中却满是好奇和期待。
他不做解释，神秘一笑，拉她穿过几条街，蹲在了美食一条街的胡同口。
“喂，”她踢他屁股一脚，问，“你要乞讨吗？”
他扭头挤眼坏笑，说：“等着看好戏吧！”
整条街热气蒸腾，各种香气诱人垂涎，不时有人从二人面前经过，手中或车筐里都有一个或几个鼓鼓的食品袋。
盛开盯上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半老男人。那人头戴一顶黄色棉帽，骑辆电动车，车前的小筐塞满了食品袋。就在他从盛开面前骑过的刹那，盛开以眼镜蛇出击般的速度把铁丝扔进了电动车的后轮中，顿时响起咯楞楞的声音。黄棉帽闻声停车，看到缠在辐条上的铁丝后，忙下车去择。此时，早已静待这一刻的盛开迅速起身从车筐中拎起两个食品袋，抱在怀中，冲莫月露一甩头，撒腿狂奔。
“喂，抢劫呀！别跑，那是我给员工买的工作餐……”
黄棉帽气急败坏，再顾不得择铁丝，抬腿上车，拼命追赶，边骑边骂。
莫月露紧随盛开身后钻进了另一条胡同，回头看黄棉帽就要追上，飞快脱下皮大衣迎头丢去。黄棉帽大惊，躲闪不及，被大衣罩住了脑袋，来个紧急刹车，险些栽倒。盛开回跑几步，拉起莫月露狂奔。他对整个古城的街道了如指掌，左拐右拐间就甩掉了尾巴。
一袋驴肉火烧，一袋水煎包，俩人钻进背风的地下通道，席地而坐，吃得眉开眼笑，肠满肚圆。
“哎，你是不是总干这种事？我听老人说干伤天害理的事会不得好死的。”
“真叫你说着了，我活了二十九年还真没干过几件人事，可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总之这么干太损太缺德了。”
“缺什么德？不就是几个驴肉火烧吗？他是倾家了还是荡产了？这本就是个互相伤害的世界，咱们叫人家骑在脖子上拉屎的时候找谁哭去呀？再说了，咱们要不这么干没准就得饿死，我还让他积了阴德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了两命，造了十四级浮屠，这是多大的功德，下辈子玉皇大帝阎王老子准叫他腰缠万贯长命百岁！”
“这么说人家还得磕响头谢你喽？”
“那就得看那老家伙有没有良心了。”
“嘁，你还知道‘要脸’两个字怎么写吗？别再狡辩了，你那是明抢豪夺，祸害百姓，违法乱纪，应当严惩不怠！”
“哎，等等等等！刚才的驴肉水煎包你吃得也挺香的，咱俩可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是同案，严惩我还能跑得了你？”
“我是从犯，况且又用五千多的大衣做了数倍的物质赔偿，认罪态度良好，可以做免予处罚的宽大处理。而你这个民愤极大、手段极其诡诈卑劣的主犯必须砍头，以绝后患！”她笑着伸掌在他后脖根处连砍几下。
“卸磨杀驴，吃饱了用不着我了就砍头。”他攥住她的腕子，骂道，“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不杀驴哪来的驴肉火火烧？”
“骂我是驴，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把将她扯入怀中，正厮闹间，有呜呜咽咽的二胡声响起。二人都不由地噤了声，她安安静静地偎在他怀里，听至曲终。
“我说，有那么感人吗？”他抖一下轻声抽泣的她，说，“没想到你还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像是女土匪的作派。”
“忽然间想我妈了。”她的声音带了鼻音。“记得小时候我常这样在妈妈怀里撒娇。”
“喂，多大了？断奶了吗？”
她轻捶他一拳，破涕为笑，依旧赖在他怀中。凄凉悲怆的琴声再次响起，她拎上没吃完的食物，循声找到了那位独腿老汉，心中的同情立刻泛滥开来。如果她此时装钱在身，一定会全部送给他的。城市中的流浪汉乞讨者她早已司空见惯，为何从未像今天这样让她如此辛酸呢？莫不是那火一样的爱把她的心烤软了融化了，再见不得这人世间的悲惨吗？此刻她才发现，爱情的伟大并不仅仅是让人欲仙欲死的男欢女爱，还会让人超越狭隘的私人情感，那么真诚地去爱芸芸众生，爱整个世界。而那爱同时又让人变得纯洁坚毅，无比强烈地体验着生而为人的美妙。亲密的爱人，要我怎么谢你呢？你的出现让我懂得了爱，把我融入一个天堂般的神圣境界，让我感觉自己化身为天使，挥着翅膀把伟大的爱播撒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把食物恭敬地放在老人面前，善意地点头笑笑，充满感恩之心，无比幸福快乐地挽起爱人的胳膊，枕在爱人肩头，出通道拦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哎，咱们可一分钱都没了！”他在车门外低声提醒。
“进来吧，傻蛋！”她拽进他，笑说，“你没钱却能让我吃大餐，我没钱也可以让你打的、住总统套房。”
他向后仰身，上上下下打量她。
她非常配合地搔首弄姿，摆了几个撩人的姿势。
“刚才脱了大衣顶饭钱，我看你这次是准备脱鞋还是继续脱衣服抵车费？我先提醒你一句，再脱的话虽然还不至于走光，但这大冷的天儿可够你受的。”
“讨厌！”她笑搡他一下，跷起并排的双脚，说，“看见了吗？这双鞋是花六千八订做的，全世界仅此一双，就是把这车包了去云南新疆也绰绰有余。”
“二位，”女司机不放心地从后视镜中打量二人。“我只收现金或扫码或刷卡的！”
“大姐，放心吧，一分都少不了你的。”她在镜中灿然一笑，说，“麻烦您，斯坦威大酒店。”
“去那儿干什么？”那是全市最高级别的酒店，他从未去消费过。
“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住总统套房啊！”她说得轻松，笑得俏皮。
“别逗了行吗？”
她不再理他，一头扎进他怀中，和他的手指相扣一处。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女司机回头看他们。
“你留下给大姐做人质吧！”她下车向酒店走去。
“喂，你不会丢下我溜之大吉吧？”他觉得古灵精怪的她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忙摇下车窗，冲她轻快蹦跳的身影大叫。
“你干了坏事当然要受到惩罚，我就是上帝派来收拾你的！”她倒着一路小跑，说完，吐舌头做个鬼脸，扭身蹦进了酒店大门。
盛开皱眉发呆，更不敢确定那疯丫头是开玩笑还是玩真的，扭头见女司机正异常警惕地盯着自己，不由地讨好地笑了。人家并没给他好脸色，不过是扭身在镜中监视他。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仰在座背上，双手抱在胸前，扭脸盯着酒店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盼着下一秒那鬼丫头能蹦进他的视野的同时，还在想着若真被耍后该如何脱身。
谢天谢地，她跑出了酒店！
他立刻闭了眼装睡，悬着的心瞬间复归原位。
“大姐，给，不用找了。”她打开车门，递给司机一张百元大票，在他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喂，这么快就睡死过去了？真是心大肺大，就不怕我卖了你？”
他伸个懒腰，涎笑着说：“哥好歹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物，这点定力还没有？”
“丁力呀许文强呀？快下车！”
他跳下车，被她挽进了酒店。里面的辉煌气派立刻让他感到眼花缭乱，心里一阵发慌，脚下的节奏都有些乱了。
“你这里有朋友？”他下意识地正色挺胸，装出一副正派像，悄声问道。
她笑而不答，径直进了电梯，按下五十三层的钮，甜蜜地偎在他身旁。
“哇塞！”电梯里没人，他立刻显露原形，张牙舞爪地大叫，“这酒店的老总不会是你老爹吧？”
“该死！”她拧他一下，说，“是你老爹！”
“我倒想管人家叫爹，只怕人家不认我这个儿子！”
“你直接管人民币叫爹算了！”她格格笑着。
“你弄一堆人民币出来，看我叫不叫？”
“你那么喜欢钱吗？”她认真地问。
“钱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能让我获得别人的认可和尊敬，能让我抬头挺胸扬眉吐气顶天立地地活着。”他忽然想起父亲，想起中午在饭店的那番长谈，情绪陡转郁闷。
“假如把我和一堆钱摆在你面前，你会做何选择呢？”她的表情更加严肃，定定地期待他的回答。
“当然是选你了。”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她紧张地追问。
“因为那堆钱是你的呀！”他被自己逗乐了。
她被逗乐了。
“不，这不是一道脑筋急转弯，而是一本正经地政治题。”她一本正经地纠正，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是我，赤裸裸的一个人。钱是钱，半毛半分都不是我的。你怎么选？”
“你们女人怎么这么爱出题考男人呢？记得那个老掉牙的问题吗？女人和男人的妈一块儿掉进了河里……”
她收起目光，凄然一笑再次偎上他，更紧地抱着他，不再说话。
“喂，生气了？”他晃她一下，吞吞吐吐地解释说，“我呢，嗯，我不喜欢撒谎，不想骗女人高兴，不愿意说违心话，在女人面前……”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她的声音很轻，但他听到了。
电梯中陷入令他尴尬的寂静。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
“走吧！”她拉他出了电梯，情绪陡然高涨。
“咱们到底去干什么？”
“说了住总统套房吗？”她伸手从兜中掏出把金光闪闪的大钥匙。“5306号！”说完，拉他轻车熟路般一溜小跑到5036号房前，开门进去，扭身紧紧抱住他狂吻，含混不清地一遍遍说：“亲爱的，剿了我剿了我剿了我剿了我……”
“不来一把？”他仰头抓把雪递过去。“嗓子没冒烟儿？”
“我才不吃呢，多脏啊！”她”笑着紧挨他蹲下去。
“脏？”他又往嘴里塞了一把，啧啧有声地嚼着。“纯天然的，冰爽解渴，绝对没有添加任何色素防腐剂，比什么纯净水矿泉水强多了！”
“可是，我听大人说头一场雪有毒，吃不得！”
“傻丫头，你几岁？还听大人们的话？我吃了那么多次，除了长得高大帅之外，也没别的不良反应呀？”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她笑捶他一拳，伸手去抓雪，又缩了回去。“我怕凉，你喂我！”
他双手捧起一大捧雪，她俯身抿了一口，温热的双唇在他掌上轻盈滑过。
“哎，刚才这镜头要是拍成照片参加摄影大赛，肯定能获奖。起个题目就叫《女汉子饮雪图》。”
她忍俊不禁，喷了他一身雪水，伸手又拧又打，骂道：“讨厌！多好的意境，全叫你取的烂名字糟蹋了。应该叫《红唇白雪》，多美多有诗意。”
“说你是女汉子冤枉你了？刚才在宾馆里你表现得太爷们儿了，那两下子比电影里的女土匪还带劲！”
“让你不放好屁！”
她抓把雪冷不丁塞进他脖子里，他大叫一声，一蹦而起，弯腰蹶腚地掏雪。她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他像个大肉球般向前滚去，她拍着手大笑着跑开。
“女土匪，哪里跑？”他爬起来，大叫着紧追。“我要代表人民代表政府剿了你!”
没跑多远，俩人便撕扯一处，他把她摁在了墙上。两股白色哈气相互冲撞纠缠，四目相对撞出灿烂的火花，瞬间烧作熊熊烈焰。他猛地拽她入怀，低头嘬住了她的双唇。她紧抱他，恨不能和他的身子融为一体。吻到窒息，她稍向后仰身，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伸手抚摸他瘦削的脸，高挺的鼻子，宽阔的额头，还有那对如同张开的双翅般的招风耳。
老天，究竟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深深爱上了？究竟为什么会心跳加速迷恋痴狂？多么美妙多么神奇的爱情！我的爱人，我的生命，我幸福快乐的源泉，我将永生永世爱你，哪怕是舍弃一切都在所不惜，因为，你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我活着就是为了找到你，用尽余生去爱你……
“亲，你爱我吗？”
他一愣，环在她腰间的双臂顿时僵住了，骂句脏话，说：“这个年代都是做爱，谁还单说爱呢？爱情早死了，只剩他姥姥的性了！”
“不！爱情没死，她就在这里，你摸！”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咚咚作响的胸前。“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从见第一面就爱上了，我要成为你的女人，我要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亲爱的，告诉我，你爱我吗？”
他非常严肃地看着她，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向后推推她，说：“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
“不！”她固执地贴过去，固执地盯着他的双眸，固执地问，“你爱我吗？”
他沉默着，渐渐变得不耐烦，眉头一拧，说：“太快了，应该还没来得及。”
她嫣然一笑，说:“谢谢你没骗我，我宁愿要这伤人的真心话，也不听那逢场作戏的甜言蜜语。”她闭眼把脸埋进他怀中，呢呢喃喃地说，“我是认真的，我会耐心地等，等你爱上我，和我一样爱得天不管地不管……”
沉默许久，他抖她一下，问：“哎，六万多眼都不眨地给他们了，你到底是二呀还是缺呀？”
“你才二才缺呢！”她怜爱地捶他一拳。
“卡里没钱？”
“错。”
“那还是二呀！有那么扔钱的吗？”
“钱有，但不是六万。”
“你不是说有六万几千几百几十块吗？”
“傻蛋，骗两个坏蛋的鬼话你也信？男人怎么都那么好上当呢？实话告诉你，卡里昨天还有三万多，去路易威登专卖店逛了一圈儿，出来就剩了六百一十七块五毛钱了。”
“拿这么点钱就敢来，电话里没听出有危险吗？就不怕被他们识破连自己也搭进去？”
“所以才跑吗，傻蛋！”她俏皮地捏他鼻尖一下。
“那万一跑不掉呢？”
“大不了打电话叫人送钱呗。傻蛋！”
她抬手想再次捏他的鼻子，被他捉住了手。
“这么会儿功夫骂我几次傻蛋了？你的嘴再这么刁，看我不给你缝上！”
“缝呀，你缝呀！”她仰脸嘟起了嘴。
“我缝了！”他嘴巴大张低头咬下去，她格格笑着躲闪，却又故意被他捉到，四片唇再次粘合。许久，二人才从甜蜜的吻中沉静下来。
“吃了几把雪，肚子倒吃饿了。你呢？”
“我也饿了，我要你请我吃法式大餐！”
“法式大餐？恐怕连中式小餐都吃不起了。”他脸一红，手伸进了兜中。“好像只剩十几块钱了……哎，钱呢？姥姥的，肯定叫小五他们掏走了，镚子儿没给老子留。唉呀，手机也丢宾馆了！”
“那怎么办？”她笑看着他，那着急的样子更让她着迷。
他抓抓头，咧嘴一笑，说：“走，吃大餐去！”
“霸王餐我可不敢吃，再被人追我连跑的力气都没了。”
“嘁，什么年代了，谁还吃霸王餐？”他四下打量，拉她跑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前，掀开了盖子。
“哇，”她捂着鼻子夸张地大叫，“臭死了！你是流浪猫还是流浪狗呀？从垃圾桶里刨食吃，傻蛋，十足的傻蛋！”
“我不是猫也不是狗，而是没钱也能吃饱肚子的英雄好汉。哎，一会儿把你喂饱了，可不许再叫我傻蛋啦！”他边说边在桶里翻找，很快举起一截细铁丝，在她眼前晃着，洋洋得意地说，“看见了吧，凭这个就能叫你吃上大餐！”
“我不信，你骗小孩去吧！”她摇头笑着，目光中却满是好奇和期待。
他不做解释，神秘一笑，拉她穿过几条街，蹲在了美食一条街的胡同口。
“喂，”她踢他屁股一脚，问，“你要乞讨吗？”
他扭头挤眼坏笑，说：“等着看好戏吧！”
整条街热气蒸腾，各种香气诱人垂涎，不时有人从二人面前经过，手中或车筐里都有一个或几个鼓鼓的食品袋。
盛开盯上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半老男人。那人头戴一顶黄色棉帽，骑辆电动车，车前的小筐塞满了食品袋。就在他从盛开面前骑过的刹那，盛开以眼镜蛇出击般的速度把铁丝扔进了电动车的后轮中，顿时响起咯楞楞的声音。黄棉帽闻声停车，看到缠在辐条上的铁丝后，忙下车去择。此时，早已静待这一刻的盛开迅速起身从车筐中拎起两个食品袋，抱在怀中，冲莫月露一甩头，撒腿狂奔。
“喂，抢劫呀！别跑，那是我给员工买的工作餐……”
黄棉帽气急败坏，再顾不得择铁丝，抬腿上车，拼命追赶，边骑边骂。
莫月露紧随盛开身后钻进了另一条胡同，回头看黄棉帽就要追上，飞快脱下皮大衣迎头丢去。黄棉帽大惊，躲闪不及，被大衣罩住了脑袋，来个紧急刹车，险些栽倒。盛开回跑几步，拉起莫月露狂奔。他对整个古城的街道了如指掌，左拐右拐间就甩掉了尾巴。
一袋驴肉火烧，一袋水煎包，俩人钻进背风的地下通道，席地而坐，吃得眉开眼笑，肠满肚圆。
“哎，你是不是总干这种事？我听老人说干伤天害理的事会不得好死的。”
“真叫你说着了，我活了二十九年还真没干过几件人事，可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总之这么干太损太缺德了。”
“缺什么德？不就是几个驴肉火烧吗？他是倾家了还是荡产了？这本就是个互相伤害的世界，咱们叫人家骑在脖子上拉屎的时候找谁哭去呀？再说了，咱们要不这么干没准就得饿死，我还让他积了阴德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了两命，造了十四级浮屠，这是多大的功德，下辈子玉皇大帝阎王老子准叫他腰缠万贯长命百岁！”
“这么说人家还得磕响头谢你喽？”
“那就得看那老家伙有没有良心了。”
“嘁，你还知道‘要脸’两个字怎么写吗？别再狡辩了，你那是明抢豪夺，祸害百姓，违法乱纪，应当严惩不怠！”
“哎，等等等等！刚才的驴肉水煎包你吃得也挺香的，咱俩可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是同案，严惩我还能跑得了你？”
“我是从犯，况且又用五千多的大衣做了数倍的物质赔偿，认罪态度良好，可以做免予处罚的宽大处理。而你这个民愤极大、手段极其诡诈卑劣的主犯必须砍头，以绝后患！”她笑着伸掌在他后脖根处连砍几下。
“卸磨杀驴，吃饱了用不着我了就砍头。”他攥住她的腕子，骂道，“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不杀驴哪来的驴肉火火烧？”
“骂我是驴，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把将她扯入怀中，正厮闹间，有呜呜咽咽的二胡声响起。二人都不由地噤了声，她安安静静地偎在他怀里，听至曲终。
“我说，有那么感人吗？”他抖一下轻声抽泣的她，说，“没想到你还这么多愁善感，可不像是女土匪的作派。”
“忽然间想我妈了。”她的声音带了鼻音。“记得小时候我常这样在妈妈怀里撒娇。”
“喂，多大了？断奶了吗？”
她轻捶他一拳，破涕为笑，依旧赖在他怀中。凄凉悲怆的琴声再次响起，她拎上没吃完的食物，循声找到了那位独腿老汉，心中的同情立刻泛滥开来。如果她此时装钱在身，一定会全部送给他的。城市中的流浪汉乞讨者她早已司空见惯，为何从未像今天这样让她如此辛酸呢？莫不是那火一样的爱把她的心烤软了融化了，再见不得这人世间的悲惨吗？此刻她才发现，爱情的伟大并不仅仅是让人欲仙欲死的男欢女爱，还会让人超越狭隘的私人情感，那么真诚地去爱芸芸众生，爱整个世界。而那爱同时又让人变得纯洁坚毅，无比强烈地体验着生而为人的美妙。亲密的爱人，要我怎么谢你呢？你的出现让我懂得了爱，把我融入一个天堂般的神圣境界，让我感觉自己化身为天使，挥着翅膀把伟大的爱播撒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把食物恭敬地放在老人面前，善意地点头笑笑，充满感恩之心，无比幸福快乐地挽起爱人的胳膊，枕在爱人肩头，出通道拦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哎，咱们可一分钱都没了！”他在车门外低声提醒。
“进来吧，傻蛋！”她拽进他，笑说，“你没钱却能让我吃大餐，我没钱也可以让你打的、住总统套房。”
他向后仰身，上上下下打量她。
她非常配合地搔首弄姿，摆了几个撩人的姿势。
“刚才脱了大衣顶饭钱，我看你这次是准备脱鞋还是继续脱衣服抵车费？我先提醒你一句，再脱的话虽然还不至于走光，但这大冷的天儿可够你受的。”
“讨厌！”她笑搡他一下，跷起并排的双脚，说，“看见了吗？这双鞋是花六千八订做的，全世界仅此一双，就是把这车包了去云南新疆也绰绰有余。”
“二位，”女司机不放心地从后视镜中打量二人。“我只收现金或扫码或刷卡的！”
“大姐，放心吧，一分都少不了你的。”她在镜中灿然一笑，说，“麻烦您，斯坦威大酒店。”
“去那儿干什么？”那是全市最高级别的酒店，他从未去消费过。
“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住总统套房啊！”她说得轻松，笑得俏皮。
“别逗了行吗？”
她不再理他，一头扎进他怀中，和他的手指相扣一处。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女司机回头看他们。
“你留下给大姐做人质吧！”她下车向酒店走去。
“喂，你不会丢下我溜之大吉吧？”他觉得古灵精怪的她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忙摇下车窗，冲她轻快蹦跳的身影大叫。
“你干了坏事当然要受到惩罚，我就是上帝派来收拾你的！”她倒着一路小跑，说完，吐舌头做个鬼脸，扭身蹦进了酒店大门。
盛开皱眉发呆，更不敢确定那疯丫头是开玩笑还是玩真的，扭头见女司机正异常警惕地盯着自己，不由地讨好地笑了。人家并没给他好脸色，不过是扭身在镜中监视他。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仰在座背上，双手抱在胸前，扭脸盯着酒店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盼着下一秒那鬼丫头能蹦进他的视野的同时，还在想着若真被耍后该如何脱身。
谢天谢地，她跑出了酒店！
他立刻闭了眼装睡，悬着的心瞬间复归原位。
“大姐，给，不用找了。”她打开车门，递给司机一张百元大票，在他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喂，这么快就睡死过去了？真是心大肺大，就不怕我卖了你？”
他伸个懒腰，涎笑着说：“哥好歹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物，这点定力还没有？”
“丁力呀许文强呀？快下车！”
他跳下车，被她挽进了酒店。里面的辉煌气派立刻让他感到眼花缭乱，心里一阵发慌，脚下的节奏都有些乱了。
“你这里有朋友？”他下意识地正色挺胸，装出一副正派像，悄声问道。
她笑而不答，径直进了电梯，按下五十三层的钮，甜蜜地偎在他身旁。
“哇塞！”电梯里没人，他立刻显露原形，张牙舞爪地大叫，“这酒店的老总不会是你老爹吧？”
“该死！”她拧他一下，说，“是你老爹！”
“我倒想管人家叫爹，只怕人家不认我这个儿子！”
“你直接管人民币叫爹算了！”她格格笑着。
“你弄一堆人民币出来，看我叫不叫？”
“你那么喜欢钱吗？”她认真地问。
“钱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能让我获得别人的认可和尊敬，能让我抬头挺胸扬眉吐气顶天立地地活着。”他忽然想起父亲，想起中午在饭店的那番长谈，情绪陡转郁闷。
“假如把我和一堆钱摆在你面前，你会做何选择呢？”她的表情更加严肃，定定地期待他的回答。
“当然是选你了。”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她紧张地追问。
“因为那堆钱是你的呀！”他被自己逗乐了。
她被逗乐了。
“不，这不是一道脑筋急转弯，而是一本正经地政治题。”她一本正经地纠正，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是我，赤裸裸的一个人。钱是钱，半毛半分都不是我的。你怎么选？”
“你们女人怎么这么爱出题考男人呢？记得那个老掉牙的问题吗？女人和男人的妈一块儿掉进了河里……”
她收起目光，凄然一笑再次偎上他，更紧地抱着他，不再说话。
“喂，生气了？”他晃她一下，吞吞吐吐地解释说，“我呢，嗯，我不喜欢撒谎，不想骗女人高兴，不愿意说违心话，在女人面前……”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她的声音很轻，但他听到了。
电梯中陷入令他尴尬的寂静。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
“走吧！”她拉他出了电梯，情绪陡然高涨。
“咱们到底去干什么？”
“说了住总统套房吗？”她伸手从兜中掏出把金光闪闪的大钥匙。“5306号！”说完，拉他轻车熟路般一溜小跑到5036号房前，开门进去，扭身紧紧抱住他狂吻，含混不清地一遍遍说：“亲爱的，剿了我剿了我剿了我剿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