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克成四五十岁，面无根须，两颊肥硕，下唇长于上唇，俗称“地包天”，乍看像个富态的老太婆。

  “大开，这是‘不夜城’的谢总，咱们的老大。”疤瘌介绍说。“记住，咱们只是不夜城的客人，有外人在场不要乱叫。”

  “老大好！”盛开站好，毕恭毕敬地深躹一躬。

  “嗯。”解克成点点头，说，“以后有人没人都叫‘解总’吧，现在都讲究文明和谐，不流行这种江湖气太重的称呼了。”

  “是，解总。”盛开点头陪笑。

  “我听疤瘌说了，夸你聪明，有发展前途，好好干，争取早点混起来。”

  “全靠解总的栽培提拔。”

  “好了，小五，带大开出去玩吧。”

  听疤瘌说要带他去见老大，盛开一阵心慌。

  其实他对他们这伙人知之甚少，被父亲打出门后，他跑去赌场散心，输光了钱，由赌桌上结识的朋友小鲅鱼作中间人，向疤瘌借了三万块钱高利贷。回想这些日子的经历，他有点在梦里的感觉。欠的债不但一笔勾销，还管吃管喝管玩女人，开趟车就给了二万块。他们神秘交易的货物是什么？怕只有一本万利的毒品才会让他们出手如此大方吧？那他们就是毒贩子了？他们的老大就是电影中杀人不眨眼的大毒枭了？

  他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想起那粒橙色小胶囊，而且，吸食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坐立不安，焦躁狂乱，迫不及待地向疤瘌讨药。疤瘌痛快地给了他两粒，他一下子全吸了。待心跳恢复正常、身体停止抽搐、幻觉消失后，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染上了毒瘾，而且，还参与了贩毒，沦为和他们一样的毒贩子。父亲曾一再告诫他说，毒品是万恶之源，一旦沾上再好的人也会变成魔鬼，监狱里就有许多活生生的例子。他就是在如此混沌的心境下，被带去见解克成的。老大没有想象中凶猛，没有任何惊世骇俗的仪式，过程短暂且平静，这些意料之外的种种让他更加恍惚。假如他会隐身术，悄悄返回刚才的房间，静听那两个人的谈话，说不定会悟出点什么。

  “六哥，”疤瘌冲门外扭头，说，“已经上道儿了！”

  “嗯。”解克成点点头，慢条厮礼地说，“拖得越深越好，但必须拿捏好尺度，不该让他知道的一丝一毫都不能透露。”

  “那是自然，请六哥放心，我有分寸。”

  “前些日子搞砸的两单生意，其中一单已经查清了，果然是紫月亮那边捣的鬼。另一单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估计十有八九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疤瘌突然变得激动，向前凑凑，说，“六哥，我实在想不通，论实力紫月亮根本没法和咱们比，为什么不干脆灭了他们？老让他们像根刺似的扎在肉里，不要命却难受哇！”

  “紫月亮的生意虽然不成气候，但是杜立杰的为人行事太过张扬，最能牵制警方的注意力，这样就无形中让我们安全了许多。而如果灭了杜立杰，我们就成了唯一的目标，必然会被盯得死死的。老九，你记着，永远也不要枉费心机去消灭矛盾，而是要想方设法从矛盾中获得更大的利益，并尽量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这就是所谓的矛盾平衡。平衡一旦被打破，就会引发一系列不可知的变数。比如，灭了杜立杰，看似我们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很快又会冒出刘立杰康立杰，并且一定会试探性地和咱们明里暗里地较量。你能保证在每一次的较量中都能大获全胜、毫发无损吗？保持矛盾平衡，谋求最大利益，是经商从政的制胜法则，也是咱们这号人的生存之道。”他叹口气，说，“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在那里头的几年从书本上学来的。有时想想，蹲几年大牢还真不是什么坏事。老九，你平时也该看看那些为人处世的书，磨磨你见火就着的毛躁脾气。”

  “六哥还不了解我？直来直去的脑袋瓜子，转不了那些弯弯道道。我要是那坐得住的人，也不至于在道儿上混了大半辈子还狗屁不是呢！”

  解克成一笑，转了话题。

  “这些天把手头的东西都卖了吧，包括南安区那边的房子。卖不了的该打发谁就打发谁。”

  “怎么了？要跑路吗？没出什么事儿呀？”

  “别问那么多，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你这嘴又没个把门儿的，知道多了没好处。这事儿连小五也不能透露，明白吗？如果有人问起，就说生意上出了问题，急需用钱。好了，你去忙吧。”

  疤瘌掩门离去后，解克成从抽屉中拿出两张照片，并排举在眼前，面色阴沉，目露杀气。

  灯光雪亮，把照片照得异常清晰。假如真的隐身在此的盛开近前窥视，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照片上的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他身着警服的父亲——盛中华。假如，他那满是疑惑的目光转向解克成时，就会从那个白胖男人的脸上看到渐渐浮现的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