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书库 | 排行榜 | 新闻资讯 | 交流论坛
浪漫言情 | 耽美小说 | 同人小说 | 综合小说
最新公告: 由于网站近日持续遭受黑客的网络攻击,为避免大家出现经济损失,现将所有充值通道都暂时关闭!!望各位互相转告!
第三章
作者:Prevor      更新:2019-07-31 10:07      字数:5166
  倘若先民们从高空往下看荆里,那么他们就会发现荆里处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迷宫里。这迷宫的最外围是一圈圈重峦叠嶂的山峰,萦绕于山峰四周的是则是些杨树、梧桐与樟木,这些树在春夏之际显现出盎然的绿色;在树与树之间长满了蔷薇、月季、紫罗兰,它们显现出斑斓的色彩;在这些纷杂的花草之下则是腐朽而肆意生长的霉菌,它们则显现出低沉的暗色;霉菌之下的又是隐于沙土之下窸窣作响的虫豸。在山林之间,处处盘桓着交错通达的道路。那些铺满纹理整齐,经历岁月流逝而显出叠叠刻痕的石砖的是大路。大路承载着荆里人与畜的重量。毗邻大路的则是些阡陌小道,这些小道构成了迷宫的肢体,如血管之于心脏。先民们就隐藏在迷宫的心脏里。先秦时期,先民们为了躲避嬴政与熊负刍的战火,纷杳挥泪原先的土地,拾掇原本就稀少的家私,携老扶幼,跟随着从村里走出去的子孙——那个带回使众人免于罹难消息的裨将,一起向着南国的荒蛮之地前进。那个承载着先民希望与信赖的裨将终究没有让他的父老所失望,他舟车劳顿,循迹至深山,找到一处可以繁衍生息的土地,率众人安住了下来。先民为纪念故国,便将土地命为荆里。裨将将男人召集在一起,开垦田地,拓展荆里的版图。他亲自设计了荆里的房屋与水渠,并监督了应急工事的修建。他规划了家家户户的住宅用地,使家家都平均而无私;他的妻子将祖传且赖以为生的织术传给荆里的女人们,使家家有衣可穿。自古以来,道德高尚且行为磊落的人必将受到表彰,或尊为圣者亦或奉为神明。裨将与其妻便受到了如此的礼遇,在活着的时候被称为仇圣。先民们无不以仇圣为首,凡事无巨细,皆咨于他。他们仿佛在裨将的身上看到了信仰,凡裨将所决,皆以为正确所在,其文韬,其武略,其所见,必为后人之所示范。裨将就在这众人施予的光环下,兢兢业业地用自己在黑暗中踩出的印迹来指领先民。他感到沉重,却并不能表现出来,他的子民依赖于他,他必须正确,他必须是仇圣。他常于黑夜中哭泣,声音悲恸,恰似啼血的杜鹃,其所讴,却是面对未知的迷茫与恐惧,还有身为逃兵的羞愧。他原是项燕的裨将,与将军驰骋四方,征战多年。他是将军的脑,是将军的臂膀,更是将军手中的剑。可面对割首寻赏的秦兵他头一次心生了畏惧,与妻子偕老的思绪在为国为项氏尽忠的缠斗中占尽了上风,终于,在一个月色如水的晚上,他最后一次为将军喂好了良驹,最后一次巡视了营阵,表现得正如往常一般。在做完这一切后,他脱下战袍,牵了马,一路绝尘而去。作为高贵英武的楚人,抛弃荣誉和国家是绝对不可容忍的事情,负罪之人必将受到极刑,其家族所属也将受到诛连。他将这段无人知晓的往事掩埋心底,却又常常在深夜迸发。他脆弱得像个孩子。所幸,他的妻子能在夜色里给他安慰,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唱诗经的歌谣,用女性的光辉令他汲取力量。白天,他是她的信仰,谦逊而冷静的身姿让她极富安全感;夜晚,她是他的依靠,她的温柔一如一汪澄澈的清泉,将他淹没其中。这对夫妻就这么彼此依靠着,在荆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直到他们死去。

  仇焱对仇圣的仰望,萌发于祖父描述往事的只言碎语里,生长在族人言及先祖时满怀崇敬的眉间,最后绽放在迁徙祭上上百人匍匐于仇圣像前,吟诵功德赋那若洪钟般瑰丽的旋律声中。垂髫之年的他如痴如醉。他的内心犹如仇羊遇见爰兔后,溢满了芬芳醉人的琼浆佳酿。他决心要像仇圣那样备受崇拜。他将父亲让他好生背熟的竹简抛至一旁,在竹林的败叶枯枝中寻了一根粗细合适的竹枝,削尖、磨光,郑重其事地将它作为斩杀敌人的武器别在腰间;他翻出压在箱底的链甲,却发现过于宽大沉重。于是他不得不将四块形状大小各不相同的木板绑在手臂与小腿上,作为那些坚硬的甲胄的代替。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那稚嫩的双腿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屋外,将那些终日疯跑嬉戏在荆里大地的三两个稚童聚在身边,用模仿帝王将相的口吻问道“孤欲开疆万里,尔曹愿随乎?”顽童们从未见过终日捧读竹简而鲜与他们玩耍的仇焱这般庄严,好奇心使他们歪歪曲曲地扭着身子,纷纷笑嘻嘻地回答:“喏。”就这样,这支小小的探险队在那年的迁徙祭上趁着夜色未浓,先民们围绕篝火饮酒舞蹈的时候,穿过浓密的树林,朝荆里的深处进发了。

  荆里的夜总是来得很快,犹如落进了清水中的浓墨,肆无忌惮地翻滚着、扩张着自己的势力范围,只需片刻,整片绛红色的天空就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荆里深处的绿在夜幕下会往往显现出光亮来,一闪一闪的荧光好似浅海里发光的海藻,顺着波纹飘摇。整个荆里就像沉在海底的一隅。隔着云霭的星轨就如同在海底仰头,透过层层的海水所看到的那船尾拖曳着磷光的航迹。顽童们拖着疲累而恐惧的脚步慢慢地在柔软的土地上蹒跚而行。起初,他们是兴奋的,他们从未在夜色正浓的时候进入荆里深处的密林——纵使白天也是小心翼翼。在目睹了女娲氏赐予荆里的深夜的美景之后,无论总角亦或垂髫,他们年幼的心绪无不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瑰美绮丽,拜服于仇焱的见识与远见,他们认定仇焱会带领着他们见识到更多有趣的景象与事物。仇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小的憧憬与敬重,自觉大抵昔日“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的帝尧也尚且如此。但荆里似乎并不在乎仇焱的想法,她不动声色地将柔软的枝蔓置换成杂乱的荆棘,将温暖的荧光幻变成冰冷可怖的寒芒,悄悄地将这些懵懂的顽童引诱进她那美丽而危险的陷阱。恐惧渐渐渗进每一个人的心底,像清晨的寒意,慢慢地凝结,最后迸发为最年幼的孩子口中最刺耳的哭号声。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原有的平衡倏地被打破了。这时,稚童们才蓦然发现,他们已经彻底迷失在荆里的深处,忘记了原路,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此起彼伏的嚎哭声终是无法穿透这层层浓厚的绿。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便慢慢地化为空有响度的干嚎,再渐渐消散为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仇焱紧咬着嘴唇,身体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着。他也想加入放声大哭的行列,他心中的恐惧丝毫不亚于其余的三个孩子,亦厄切地需要喷薄而出。但是,他在忍耐。他自诩为这支小小探险队的领头,拥有着“柔而立、扰而毅”美德的他是绝不会让这崇高的地位被懦弱的泪水浸湿而轰然倒塌的。然而推倒他这自作多情的臆想的并不是他自以为的懦弱。待恐惧过后,止住眼泪的稚童们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窘境。在他们疲惫如潮水褪去后的心头,燃起了一股莫名的火气。不知是谁的起头,他们将一切的起源指向了仇焱。年龄最长,体格最为高大的孩子第一个站了出来,用坚实的拳头将仇焱撂倒在地。其他的两个孩子像是受到了鼓舞,纷纷围在仇焱的周围,在他孱弱的身躯上施以他们年幼的怒火。“快走开!住手!”仇焱抱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叫喊,但广阔的荆里回应他的只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声。

  后来,衣衫褴褛满脸瘀痕的仇焱只能远远地跟着那三个孩子踽踽向前。他们很自然地剥夺了仇焱话语权,将仇焱心中无比神圣的荣耀地位赐予了那个体格高大的孩子。他们在商议后一致决定,在夜里继续向荆里的深处前进,待到黎明时分再往高处寻找回去的路径。仇焱的身体痛得很,疼痛让年幼的他陷入了一种魔怔之中。他开始质疑起平日里吟诵的竹简。“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仇焱也期待着这样的神迹。他承认自己的愚钝与无知,真真切切地拜服在礼的真理之下,并只求女娲氏将他从这漫是泥淖的梦魇中拉起。但真正明晰起来的,只有仇焱身上的伤痛。倏的,一阵响亮的欢呼声从前方传来,在密林的尽头,一抹微光慢慢浮现出来。仇焱挣扎着身子,用疲软的双腿移过去。他看到了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直至生命的尽头之时他依旧怀恋的风景——在那里浓厚的绿色被暗蓝色的海水所阻隔,两旁突兀的山峰在黎明的橘色微光下呈现高耸的轮廓,映射出支离破碎的阴影。在细密的阴影之下,掩藏着一艘巨大的木质船舶。海水的浸泡已使船板腐烂,露出犬牙般的裂痕;船身已经溃断成两截,一段嵌立在深海的污泥之中,另一段高高翘起,被柔软的苔藓所围绕。完好无损的桅杆仍旧挺立着,上面攀满了青绿色的藤蔓与墨绿的海藻,偶尔几朵无名的小红花点缀其间。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船舶。被震慑的兴奋在一瞬的凝结后又犹同清冽的泉水畅快地在身体里流淌,将他们淤积的疲累冲刷殆尽。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探险。他们攀上了船舶的甲板,要想探究沉船的深处。

  再晚些的时候,仇焱靠在几乎快要断裂的船杆上眺望远处。远处的海平面与天空相交融,在清晨的光辉的渲染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桅杆上的藤蔓轻轻地摇曳着,那是风从远方的海面吹拂过来的痕迹。轻柔的风怜悯地抚着仇焱身上的瘀痕,亦抚慰着他年幼而可怜的自尊。剩下的三个孩子从潮湿发霉的甲板下面探出身来,脸上带着胜利的骄傲与喜悦。他们在船舶的底部发现了许多锈蚀的铁箱。在有些已经不住海水浸淫而锈蚀殆尽的箱子外,散落着在冰冷黑暗中仍旧淡淡生辉的玛瑙珠宝。这些珠宝在甲板下层层盛开的花丛的映衬下无不显得娇艳欲滴,宛若女娲氏的容颜。顽童们欣喜若狂,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荆里,趁着迁徙日上尚未燃尽的余火,向荆里的居民们宣布这个伟大的发现。仇焱的心正在滴血。是他将这些无知的顽童带到荆里的深处,这份至上的荣耀理应属于他这个仇圣的后人,一个注定是领袖的血脉,而不会属于那个只会流着鼻涕胆小爱哭的五岁稚童,更不会属于那两个无知驽钝,空有一身力气才刚长喉结的愚童。“不!”仇焱声嘶力竭地大叫,“是我把你们带出荆里的,这份功劳属于我!”这是接近仇圣那般受到万人敬仰的最好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但仇焱的嘶吼宛若晨曦中的一道微风,无力惊扰那波澜不兴的洋流。“是我找到的那些宝藏,与你有甚干系?”那个体格最高大的孩子立在仇焱的身前,得意地扬了扬拳头,然后身形敏键地攀上了长长的桅杆,“我才是荆里最伟大的战士,我终究会超越仇圣那个临阵脱逃的叛徒,最后回到我们原来住的地方!”另外两个孩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稍稍年长的孩子也学着他的模样,爬上了粗长攀满藤蔓的桅杆。最年幼的小孩子亦做出些尝试,但矮小的身高成了阻隔,于是他只能激动地在甲板上手舞足蹈。仇焱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富有节奏的律动声如同迁徙祭上那猛烈的鼓点声。船舶下乱石丛生,石锋凌厉地像刀片。太阳若一小块发光体悬挂在空中,海鸟在空中嘶鸣。一头凶兽从仇焱胸中汹涌而出,张着血盆大口,逆流而上,闯进荆里的深处。

  当族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几星期之后的事情。他们在沉船的附近发现了几具残破的尸体与奄奄一息的仇焱。族人无不惊讶于这个极度缺乏淡水的十岁幼童是如何在野兽的袭击下存活下来的——其余的尸体都被剖开,内脏流露了一地;他们更惊叹于沉船的雄伟与其内蕴的财富。他们不知道桅杆上那面残破的旗上的“明”代表着什么,但他们依旧把这个发现当作一次女娲氏赐予的神迹。他们将那些珠宝锱铢运至荆里,平均地分给家家户户,并将一部分供奉在女娲神像之下,以示虔诚的尊奉。那些死去的幼童的家人分得了更多的珠宝,荆里的民众更决定在仇圣的雕像旁竖起那三个孩子的刻碑,以彰显他们小小的英武。慢慢地,这件事情逐渐被人们遗忘,化作刻碑上的一缕尘埃流向荆里深处。在被族人救回之后,仇焱并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的礼遇——站在仇圣像前的祭坛上接受荆里民众的朝拜,人们仿佛淡忘了是仇焱带领那支小小的探险队发现了那令人艳羡的神迹,反而转对仇焱如何生存下来的过程充满兴趣与疑问。面对人们的询问,仇焱闭口不谈。人们纷纷离去,充满了同情。他们把仇焱的沉默归结为创伤过后的癔症,并向女娲氏祈求他能早日康复。仇焱则不再顺从父亲的教诲,终日沉浸于先民留下的竹简之中,他把曾经常看的竹简收集到一起,装入木箱之中,陈放在那间早已废弃良久的石屋之中。他在心中默默地祷告,倘若女娲氏真的存在的话,就让荆里的血脉远离这些竹简。自那之后,他在族人眼中失去了神性,不再跟着他们跪拜女娲的神像,总是编造出各式各样的谎言来躲避每天的朝拜礼。他无视族人的只言碎语,独身一人走向荆里。他努力地奔跑,拖着的贫瘠身躯和羸弱的步履追赶那些灵巧的松鼠与狐狸。他常常奔跑到浑身被汗水浸湿,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地上。每每这时,芙晞就会找到他。她总是会微笑着扶起仇焱,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去小石潭边,帮他洗尽身上的汗渍,一如仇焱出生之时那样。芙晞比仇焱年长八岁,从小就生活在仇焱的家族之中,作为姐姐来照顾他。芙晞就这样每天用清水擦拭着仇焱幼小的身体,用指尖拂过他稚嫩的肌肤,感受到他的骨架一天比一天沉重宽大,肌肉一天天丰满匀称起来。仇焱的心跳也从年幼时的波澜不惊变成了慌乱的鼓点,芙晞的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是飘落进熔浆的冰雪。起先,他想要躲避。一股沉重的罪恶感从他的胃底翻腾上来,混合着芙晞身上芬芳的草药气息。但他越是成长就越是渴求那魅惑的气味。他感到自己的身下坚强地胀大起来。他变得大胆,积极且躁动地回应着芙晞的触碰。现在轮到芙晞惊慌失措了。她反抗着,犹如稚嫩的雏鸡想要逃离鹰隼强有力的爪。他在她身下的密林中触摸到一股湿润的温泉。他激烈地吻着芙晞,在潭边进入了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