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区502教室。烛光摇曳的夜晚，围成一圈的女生们的位置顺时针依次是——封月瑜「命运之轮」、温凉「隐士」、萧灵「吊人」、江晚绘「恋人」、柳夏「愚者」、宋秦「审判」。
　　     
　　周日，方棋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黄色的牛皮纸上没有字划，只有一滴红色的血迹。
　　他拆开信封，眼中先是滑过一抹诧异，随后便浮现出了然的微笑。这些照片像是路标，从模板搭建的小窝，到锈迹斑斑的铁门，到苔藓荫生的青石小径，再到落在一处杂物间的后门。
　　最后一张，是柳夏的侧影。
　　“真可惜，我还没有亲自去找出她的秘密呢。”
　　方棋将信封对折，才感觉出里面竟然还有东西。一张塔罗牌被封在了夹层中。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瞬间认出了这是「愚者」。
　　留下这个信封的人是在讽刺他，还是在讽刺柳夏？
　　方棋笑了笑，下垂的眼角扬起，牵动了额上的淤青。这下，柳夏恐怕要按捺不住了。
　　    
　　早上柳夏出门去运动之后，这一整天竟然没有再出现过。温凉想出去找，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校门紧闭，柳夏不太可能找到路出校，那么只要还在校内，她应该会是安全的。
　　她是这样想的，没料到一直到熄灯时间，柳夏还是没有出现。
　　“我们……真的不用去找她吗？”
　　宋秦摘下眼镜，侧身看她，“现在还有十分钟就要熄灯了，你确定要出去？被抓住要通告批评的。”
　　萧灵也从书本里抬起头，“柳夏是我们当中体力最好的，晚上就算在外面冻一夜也不会有事。”
　　江晚绘依旧一言不发。温凉也只好作罢，默默去卫生间洗漱。
　　清晨睁开双眼，对面柳夏的床铺丝毫未动。真如萧灵所说，柳夏一夜未归。
　　温凉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只盼望等会儿能在教室看到柳夏。
　　       
　　方棋早早推开教室的门，迎面便是一支钢笔疾速逼近，擦着他发梢飞过去撞在窗户上，玻璃应声而碎。
　　看着坐在他桌前的人，方棋不禁扯了扯嘴角，“用我的钢笔袭击我，你还真是会省钱。”
　　柳夏看似平和地扶着桌角起身，指尖的颤动却泄露了她的暴怒。她向站着不动的方棋一步步靠近，忍不住越走越快，每一步都像要把地面踩出一个坑洼一样用力。
　　等她真正立在他身前，方棋可以感觉到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生散发出了一种让人战栗的气场，压迫着他低下头与她对视，直视那道赤红的目光。
　　柳夏每说一个字，都要拼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拳头挣脱控制打到方棋的鼻梁上。
　　“——是不是你？”
　　方棋脸上反常地洋溢着一层血色，笑着反问，“什么？”
　　柳夏已经是咬牙在说话：“是，或不是。”
　　方棋修长的手指蹭上自己的鼻梁，手掌趁势挡住了唇角压抑不住的上扬趋势，“如果你说的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请，我想——应该是吧。”
　　话音未落，方棋的眼神还没有从柳夏的脸上移动到她紧握的拳头上时，右边太阳穴已经遭受了浸透神经的一下刺痛，连带着牙龈也变得酸麻。他被打得侧身，撞歪了摆放整齐的桌椅，眼前闪过烟花一样的幻象。不等他从眩晕中恢复，柳夏的第二拳已经直奔他锁骨去了。方棋本能地挥手格挡，随即小臂也是一阵钝痛。腿弯又被一记猛踢扫中，他的身体失去支撑，软倒在了桌椅中间，手臂被椅子上的木刺划出一道血痕。
　　柳夏踹开碍事的桌椅，揪着衣领提起他往桌子上撞，“我要你偿命。”
　　方棋生生受了一下，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又有些晕眩，说话也断断续续，“那我……一条命，是不是不够？”
　　她停顿了两秒，又拎着他撞了第二下。
　　同一个地方连续受伤，饶是方棋疼惯了也有些受不住，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他艰难地滚动喉结，“既然……是偿命，那你要公平。”
　　“我会的。”
　　方棋一脸认命的表情闭上眼睛，嘴角还牵起了一丝微笑，“那好吧。”
　　他一直没有还手，柳夏知道绝不是因为没有力气，所以她相信了是他做出了这样残忍的事——这样在她心口插刀子的事。
　　可是为什么，她耳边始终有一个声音回荡，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方棋歪着头，从额头渗出的血液沿着侧脸滴落到柳夏的手上，散发出铁锈的气息。
　　柳夏松开了手。
　　方棋也悠悠睁眼，揉着自己的手臂，“还好你没来第三下，不然……我可能就没力气告诉你刚才忘说的一句话了。”
　　他扬起头绽放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容，“我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情。”
　　将桌椅一一恢复，拿纸巾擦掉地上的血迹，方棋慢慢踱回座位，示意她过来。
　　“有人放了这个在我包里，上面是你每周日都会去的地方。”他顿了顿，“还有你不想看到的画面。”
　　看到柳夏眼睛里的红血丝，方棋就知道她肯定是一夜没睡，“虐待没有还手能力的动物，是无能的渣滓才会做的事情，不是我。”
　　柳夏避开他的视线，神情依旧充满攻击性，“那你为什么不还手！”
　　方棋轻柔地揽着她的脖子让她扭头看自己，“我舍不得嘛。”
　　接触到柳夏瞬间冷到极点的眼神，方棋也不怵，只是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信封里还捎了一样东西，你看。”
　　柳夏看到卡牌，恐慌一下透出眼眶，“「愚者」。”
　　“你认得？”方棋有些意外，“你会用塔罗牌？”
　　柳夏不语，只是扭开了头。当天现场的所有东西都被当作证物带走了，她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东西。
　　方棋挑眉，“看来你不会。那么就是你们宿舍有人会。”
　　他一个个数过去，“宋秦。温凉。萧灵。江晚绘。封月瑜——”
　　柳夏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方棋满意地点头，“是封月瑜。”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表情变了变，“封月瑜，就是两周前休学的那个。难道说……她不是休学？”
　　“方棋，闭嘴。”
　　“好好，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摇摇手中的塔罗牌，“那这个你希望我怎么处理？”
　　柳夏沉默了很久。
　　“……烧了。”
　　“好。”
　　“方棋。”
　　“我在。”
　　“我要他偿命。”
　　“好。”
　　柳夏有些迟疑地抬头。
　　方棋知道她的疑问，笑了笑，“我只有一个准则。伤害它们的人要偿命，伤害了其它生命的人也要。”
　　他将指尖上蘸着的血抹到她唇角，声音温柔。
　　“柳夏。我们要公平。”
　　“……嗯。”
　　方棋终于放肆地笑起来，脸上的伤痕丝毫不影响他的表情。
　　   
　　“方棋。”
　　“嗯？”
　　“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
　　柳夏耳尖有些发热，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无耻。”
　　方棋撑着下巴看她的背影，渐渐阖上眼。过了几分钟柳夏回头看他，入眼便是这幅毫无防备的样子。
　　如果他们都是披着羊皮的狼，无疑方棋此刻比她更像一只羊，不知道当伪装全部撕开的那一日，他是不是也更像一匹狼。
　　她转过身轻轻趴下，在痛苦，愤怒和绝望中备受煎熬的精神终于松懈，一会儿功夫便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见到了她辛苦养大的一窝兔子，而不是现实中她用一晚上时间立起的坟茔。
　　要有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