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只高傲飞鸟，普通的弓箭是不能将她射下来的。我要做，就做天空的炙热的太阳，只要她离我再近一点点，就能焚烧掉她的羽毛，让她落入我早已准备好的囚笼中。
　　——许辕门
　　  
　　因为业绩良好，学校给了许辕门一间独立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一眼望去并没有很多东西，像大多数老师的办公室一样。
　　这间办公室里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有关宋秦，有关秦央，有关他自己。宋秦没有再在办公室里看到那天那只存放着秦央旧衣服的箱子。那只箱子并不小，如果在办公室和其它地方转移，很不方便，也很容易被人看到。
　　任谁都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那么这间办公室一定有暗房。许辕门只带两个班，其中一个就是宋秦所在的班级，午休许辕门都是打了饭带到办公室吃，下午他几乎没有课，所以宋秦能找到的潜入他办公室的机会并不多。
　　更何况，办公室门锁和钥匙都只有一把，无法像其它普通门锁一样找到备用的。午休的时间不长，基本可以排除。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放学后，只要许辕门回到教职工寝室，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搜查。
　　从前只对那间屋子感到恶心，从来避之不及，现在打定主意要潜入，心里反而没了那么多负担。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发现，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体罚，难道还能超越从前所受的那些痛苦吗？
　　一般来说，周五的夜晚许辕门会离开学校一段时间，只要不发生特殊情况，他都是深夜才回来。这空白的几个小时，或许够了。
　　温凉看到宋秦机械的吃饭动作就知道她一定在计划潜入办公室的事情，不由皱眉，“你非要这么做吗？”
　　宋秦的眼神飘移了一下，“……是。”
　　“……什么时候？”
　　宋秦愣了一下，“你要帮我？”
　　温凉苦笑了一下，“既然不管怎样你都会去做，我还能怎么办呢？”
　　宋秦沉吟了一下，“周五晚上，他离开后。”
　　“钥匙？”
　　“既然你愿意帮我，我就不用冒险去偷钥匙了。趁他还在的时候你制造一点动静把他引开，我潜进去找东西，然后翻窗出来。”
　　“就算完全按照计划，他也会发现窗户没锁上吧？”
　　“只要我能找到东西，他发不发现不重要。”宋秦咬唇，“我不想再忍了。”
　　温凉轻轻点了下头，“好。这件事情还有别人帮忙吗？”
　　“没有。”
　　“我想也是。那明天的晚自习你就装身体不舒服，我陪你离开。”
　　“温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温凉打断她的话，“宋秦，你说得对，你不能再忍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被逼疯。”
　　“我没有疯，可我已经病了。只要想起那里发生的一切，我会整夜整夜地头痛，甚至觉得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一个机器，每天看着发条自动上满，再机械地重复动作。我看到的天是红色的，云是灰色的，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十字架。”她顿了一下，“我看不到出口在哪里，也看不到光。”
　　温凉忍着眼泪想去抱她，却碰到了宋秦肩上的伤口。
　　许辕门印下的齿痕已经淡到看不见了，但那种刺痛的感觉却留在了神经末梢。它已经成为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耻辱的印记，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它的样子，却又时刻暴露在所有的目光下。
　　宋秦条件反射般推开了她，捂着肩头退到了台灯光线照不到的暗角，靠在了墙边。
　　温凉的手悬空了很久，才慢慢放下。
　　“温凉，我不知道你最后选择帮我是因为什么，但是我……不希望是同情。”
　　“当然不是。”她抬起头，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笑着，“怎么会呢。”
　　我明明……
　　“我们是朋友啊，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
　　明明是因为……
　　“支持你。”
　　温凉说完就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冷水，眼泪也倒流回去。
　　好险啊，只差一点点。
　　再说下去，也许会把那些隐藏在心底的不该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到那时，你在她眼里和许辕门有什么区别呢？
　　宋秦没有回答，坐回自己的位置，习惯性地拿起了笔。
　　抬起头，能看到灯下扑火的飞蛾。
　　不畏灼热，向死而活。

　　周五晚自习。
　　宋秦在等待着时机，没想到萧灵和莫崇山已经先走一步了，柳夏和方棋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反而秦央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写题。值班的老师是周正言，温凉语文成绩一向很好，所以和宋秦一起请假时他也没有怀疑，只说好好休息。
　　两人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向教学楼靠近，直上四楼许辕门的办公室。现在是晚九点四十，大多数办公室都已经灭了灯，所以一路并未惹人注意。
　　微黄的灯光从窗口和门缝透出，能听得见许辕门走动的声音，中间还夹杂了一声木板碰撞的声响。
　　温凉深吸一口气，猫着腰走到门前，使出浑身的力气连续砸了五六下门，迅速跑到了转角处，等待许辕门出现。
　　屋里的人显然也有些被吓到了，脚步声停止了两三分钟才重新响起。光线忽然增强，许辕门拉开门左右扫视了一圈，便看到角落里站着的一个黑影，那身影笑了一声就向楼下跑去，楼道里回荡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喊“情郎”。
　　只不过许辕门一秒钟就听出来她说的是“秦央”，原本还在犹豫的脚步瞬时便追了上去，身后的门被重重阖上，却没有时间上锁。
　　许辕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宋秦也冲到门前推门而入。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比平时看起来更没有人间的气息，桌上的文件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什么在里面。桌椅都已经摆好，显然再晚一些，许辕门就该和她们撞个正着。右侧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种教育书籍与复习资料，有一层放着两个盒子。
　　宋秦向它们走去，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这里很安静，安静得像是一座牢房，目所不及之处，沉睡着眼睛与耳朵。
　　站在盒子前，她伸出手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两瓶茶叶，都还没有开封。
　　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了一些，她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另一个盒子。
　　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铁皮时，身后的门被猛地推开。
　　风卷起她的衣裙，让她身体紧贴着书架，惶恐地回过头。
　　宋秦的眼前漆黑一片。
　　令人窒息的两秒钟后，她才看清推开门的是同样神情惊恐的温凉。
　　温凉的脸色煞白，双手不住颤抖着。
　　“宋，宋秦，我，我好像把许老师……给杀了！”
　　“什么？在哪里？！”
　　温凉软软跪坐在地上，指着楼道的方向，“就刚才……我，我滑了一跤，他就追上了我，逼问我在做什么，然，然后……他好像看出了我们的计划，丢下我就要上楼，我怕他会发现你，情急之中推了他一下，他就滚下楼梯了！我凑近去看，他，他好像已经没有呼吸了！”
　　宋秦连忙冲过去扶起她，“你别慌，说不定只是晕过去了，过一会就会醒的。”
　　温凉的声音已经裹上了颤抖，“如果，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呢？”
　　“没有人看到我们出现在教学楼，就算出事了也没有理由怀疑我们，温凉，不会有事的！”
　　“但是之前的事情，许老师还给我们做了有利证明，如果警方联想到之前的案子，很容易就会想到我们的！再加上，我们偏偏在出事的这天请了假……”
　　“萧灵也不在班里，我们不是唯一有嫌疑的人，你不要自己给自己先定罪啊。”宋秦把她拉起来，“我们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的等会再说。”
　　温凉咬牙，“嗯。就在二楼。”
　　两人摸黑下到二楼，借着月光，宋秦总算看见了歪在墙角的许辕门。她压抑住心中异样的冲动，凑上去感知了一下许辕门的鼻息——仅剩游丝般的一缕。
　　她的指尖抽动了一下，几乎忍不住想要掐住手边他的脖子，彻底了断这个人最后的一点生机。
　　但是，她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再等等，或许他自己就会死亡，若现在多此一举，自己就会因为最不值得的人而成为杀人犯。
　　温凉轻声问：“宋秦，他还活着吗？”
　　“还剩半条命。”虽然此刻她希望他马上就能死去。
　　三个人的呼吸声都微弱无比，站着的两个人比躺着的那个人更加僵硬。
　　就在宋秦终于忍不住想要伸手了解这一切时，温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秦。我们把他丢进池塘吧。”
　　她讶异地回头，背着光看不清温凉的表情，反而感到无比瘆人。
　　“池塘里有水，有秦央，有慕容。”
　　“丢下去，他不可能再活着出现。”
　　温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宋秦，我们一起，杀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