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的恨已经随着那具身体一起沉没在池塘里，却不知道另一个怀着更大恨意的人，一直就在身边。
　　——宋秦

　　商余的尸体静静躺着，听着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方奕潼几乎是一路猛踩油门飞过来的，连车门都顾不上锁就冲进了校门。
　　他已经将许辕门当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听闻又出了人命，心里满溢的愤怒能把脚下的草木点燃。
　　“让开！警察！”
　　推开人群，方奕潼看到了神情复杂的何抿山，看到了静立一旁的宋秦与温凉，唯独没有看到他最想见到的许辕门。
　　法医检查之后表示，商余的死因显而易见，坠楼导致的颅骨碎裂、颈椎折断，为当场死亡。将现场交给方奕潼，他接着去了另一处现场。
　　方奕潼沉声问，“谁是第一发现人？”
　　“是我，还有温凉。我们看到他时，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有看到其它可疑人物吗？”
　　“没有。”
　　“让其它看热闹的学生散了，何主任，能和你谈谈吗？”
　　何抿山满脸疲倦，点了点头，“宋秦，温凉你们也回去吧，有事情会再叫你们。”
　　“好。”
　　方奕潼凑近了一些，“许辕门在哪里？”
　　两人还没有走远，听到方奕潼的话不禁神经紧绷，放慢了脚步。
　　何抿山摇摇头，“不清楚，许老师星期五晚上一般会离校一段时间，我无权过问他去了哪里。”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见方奕潼语气冷硬，何抿山没有再说什么，“那就请方警官去我的办公室吧。宋秦？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温凉紧了紧抓住宋秦手腕的手指，低声问，“宋秦？”
　　她转过身子，“主任，宋秦不太舒服……我们想再在外面晃晃。”
　　“学校里出了这种事情，你们不要影响到警官们办案。”
　　“是……我们知道了。”
　　何抿山引着方奕潼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宋秦一言不发，拉开一段距离也跟在他们身后。
　　“宋秦？”
　　“如果等到警察发觉不对劲封锁了许辕门的办公室，我就永远找不到我要的东西了。”
　　温凉急道，“你一定要把那些东西拿回来吗？”
　　宋秦扭头看她，目光中有一丝异样，“温凉，你希望别人看到那些东西？”
　　温凉目光躲闪，“不！我是觉得……主任的办公室离得不远，这样很冒险。”
　　“目前为止，我们的哪一步不是在冒险？我不在乎了。”她坚定地走上楼梯，“如果你害怕，就回去吧，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温凉怅然地看着宋秦的背影，一时间没有勇气跟上去。
　　她仰着头让月光蒸发眼底的泪水，喃喃道：“宋秦，我害怕的不是别人……从来就不是啊……”
　　宋秦走到四楼的转角时，望了一眼身后的黑暗，有些庆幸温凉没有跟上来。她不在，如果被发现了，自己也好揽下所有的罪责，在今夜被警察带走的话，她应该不会被牵扯了吧。
　　许辕门死了，叶丞和商余也死了。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在今夜终结，那该有多好。
　　她微笑着，推开许辕门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灯。
　　这里和她们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可当宋秦的目光指向书架，才发现那个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的盒子不见了，不仅如此，桌上的文件包也扁了一些。
　　有人进来过。并且带走了很重要的东西。
　　宋秦的血液一点点冷却，手脚麻木冰凉。她后退了两步跪倒在地，茫然地环顾这个房间。
　　镜子里映出她的身影，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飞鸟。她失败了，她与这个牢笼的钥匙擦身而过。浸透伤痛的记忆席卷而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温凉躲着小心地从门缝向里张望，正看到宋秦失去意识倒下，额角直直磕向地面。
　　“宋秦！”冲过去扶起宋秦，温凉按着她的额头慌张道，“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宋秦的眼皮抬起一些，眼中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那个盒子不见了吗？”
　　“谁进来过……究竟是谁……”宋秦撑着身体站起，“还有谁会知道我们的计划……萧灵……不，不会是她……”
　　如果自己能知道许辕门的行动时间是因为这特殊的关系，还有谁能猜得到？唯一的人选浮现在心头。
　　“秦央……一定是她。”
　　之前分析的时候，她们都觉得许辕门会把照片和塔罗牌放在一起，那么她很有可能是来取塔罗牌的。为了节省时间而将盒子整个带走也很正常。
　　宋秦走到文件包前抬起它，看到旁边的玻璃下压着一张被刮花的照片。上面的人脸看不清，但是可以感觉出这张照片上的人没有穿衣服，她仔细看时，发现照片中人的颈侧有一个黑色的印记。
　　联系到许辕门说过的话，宋秦几乎肯定这就是秦央。
　　不知道为什么，她抽出照片放进了口袋。
　　正要打开文件包时，一阵风重重将门阖上，发出了巨大的关门声。
　　宋秦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凉。
　　她也正无措地看着自己，“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忘了关门，宋秦，对不起！”
　　何抿山的办公室就在五楼第一间，方奕潼脚步一顿，“什么声音？”
　　“好像是楼下传来的，可能是许老师回来了？”
　　方奕潼一听，立刻打开门冲下楼。整个四层，只有一间办公室的灯亮着。
　　宋秦想去关灯，但已经来不及了。
　　方奕潼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原本愠怒的神情在看到站着的两人之后霎时转为疑惑，等他看到门上挂着的锁时更加惊讶，“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在做什么？许辕门在哪？”
　　宋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手指死死捏着口袋里的钥匙。
　　方奕潼加重了语气，“温凉，宋秦，我在问你们话！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宋秦只说了两个字，“钥匙。”
　　“哪来的？”
　　“我——”
　　“偷”字还没说出口，一阵笑声便从门口传来：“当然是我给她的，不然还能是偷的？是吧，宋秦？”
　　温凉倒吸了一口冷气，全身僵硬着不敢移动，眼神充满了惊恐。
　　宋秦把她拉到身后，“抱歉，您要我找的东西我没有找到。放在右边的盒子，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许辕门失笑，“宋秦啊，你怎么连这都能听错？我要的是左边的盒子，装茶叶的那个，右边的盒子我早就拿回去了。”
　　“行了！”方奕潼不耐地打断，“许辕门，十点钟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操场啊。”
　　“和谁在一起？”
　　“和我的学生，江晚绘。”
　　“做什么？”
　　“她有些疑惑，想和我谈谈。具体是什么事情，应该和案子无关吧？”
　　“有人能证明吗？”
　　“就在你面前啊。”许辕门指指宋秦和温凉，“我就是在操场上遇到了她们，才让她们帮我回办公室取东西的。”
　　方奕潼转向两人，“是这样吗？”
　　宋秦看了许辕门一眼，“是。但是我们看到池塘有动静，所以先去了一趟池塘，耽误了一点时间。”
　　她拿起公文包走向许辕门，“老师，您要的东西。”
　　方奕潼伸手拦下，“我能检查一下吗。”
　　许辕门挑眉，“请便。”
　　包里只有一些复习资料和少量现金，方奕潼不甘心地翻了翻夹层，也没有可疑的东西，便默不作声地递了过去。
　　“主任，江晚绘还在操场等着，我们可以走了吗？”
　　何抿山点点头，“方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
　　宋秦牵着温凉跟在许辕门身后走出办公室，仿佛从深渊踏入了大海，一切都变得那么起伏不定，不可预知。
　　方奕潼环顾了一圈四周，也转身离开。
　　“小方！”
　　他顿住脚步。
　　何抿山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无力，“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发生那件事，老师心里也很难受，但是为了学校的声誉，老师只能那么做，你明白吗？”
　　方奕潼转回一点身体，“我明白。”
　　何抿山刚刚松了一口气，他接着说：“但我绝不原谅。”
　　“我不会原谅害死慕容的人，哪怕耗尽一生，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放弃吧，已经十五年了啊，小方，放弃吧！算老师求你了。”
　　方奕潼冷笑了一声，不再回头，“无论你们把痕迹抹杀得多彻底，我都会找到证据。老师，您多保重。”
　　何抿山长久地站立着，双腿一寸寸失去知觉。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才会造成今天越来越失控的局面。
　　如果能回到十五年前，他不会那么做。
　　可惜，终究只能后悔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