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司礼监茶话会
作者：盛善心儿 更新：2020-03-09 12:00 字数：2501
第23章 司礼监茶话会
次日，李谦赶早来了司礼监，正撞见小火者跟秉笔太监田嘉禾讨请帖。田嘉禾随手将请帖一递，抬头望见李谦进来，招呼一声：“来了哈——”
李谦瞄了一眼那封皮，笑道：“田老公公好雅兴，恁早就下帖？”
田嘉禾让了座，告诉他道：“那李家的出了个主意，管保她今儿能来。”
李谦疑惑道：“怎得来？绑来，问那李家的答应么？”
“慢者，”田嘉禾犹豫了一下，叮嘱下帖子的小火者，“待把帖子与她，多留点儿神——她怎个举止言谈，丝毫不露地学回来。”小火者一一应下，心说：近些天，不都这么着么？
他这一走，另有小火者给李谦奉茶。田嘉禾回归座位，讲道：“东宫已定，你这太子跟前的心腹人儿，来司礼监也比往常勤了。”
李谦含笑不语，且放下茶盏。俩人又聊了些朝里朝外的话，像甚么“龙江船厂征调民夫，所费钱粮经哪儿拨付”，又有“无官职进士留恋秦淮教坊”——
田嘉禾笑道：“人家风流才子，想俺辈内宦，管不着啊。”
李谦接话：“倘若郎情妾意，倒也成就一段佳话。若如前儿那番，邓氏不乐意搭理人家，哎呦呦——您是没瞧见，那哥儿俩拧出一股子酸水儿。”
又半个时辰，小火者先回来报信：“邓氏答应来赴茶会，问咱们何时有工夫？”
李谦闻言，跟田嘉禾一递眼神。田嘉禾催问道：“今儿怎恁痛快？”
小火者详细回禀：“小的按昨儿李老爷吩咐，先把请帖与她。邓氏接了，私有回绝之意；待看了李老爷的纸条，当即应下且问咱们这儿何时接她，她好有预备。”
李谦忽地一笑，问那小火者：“那位李老爷，写了甚么？”
小火者如实回禀：“小的匆忙间瞥了一眼，上面只有四个字：应下，得见——”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谦叉着手，转向田嘉禾。
田嘉禾沉吟：“唔，今儿那位御前当值，不便打听。”又吩咐小火者：“且预备下去，后日未时一过，接邓氏来司礼监外茶房。咱们不当值的，都来会一会。”
小火者躬身告退，着手安排。李谦起身告辞，田嘉禾继续批改文书。
等到了后日午时，司礼监安排了骡子车，接邓欣进了皇城。邓欣一身黄袄绿裙，簪了两朵御赐金花，挽着小竹篮，来到司礼监外茶房小院。
小院收拾得干净利落，石桌石凳一应俱全，又种了两棵桂树。司礼监的几位分开来坐，见了邓欣，含笑拱手。邓欣屈膝行礼，三两步近前，随便找了个空座坐下来。
她刚一落座，自有小火者献茶。邓欣放下竹篮，双手接过并道谢；先饮了一口茶，再一打量周围，除了李兴、李谦，“二李”之外无一认得。
邓欣转向隔着老远坐着，相对熟悉的李兴，问道：“不引见一下么？”
李兴背过脸去，运了运气才起身离座，走向邓欣并跟她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掌印孟（骥）老公公，这位是秉笔田（嘉禾）老公公，这位据说你也认得——东宫承奉，现在司礼监行走，姓李名谦。”
当介绍到自己时，李谦眼神一亮，随即拱手作揖。邓欣一样还礼。
李兴“唔”地叹了一声，回到座位上，侧对着邓欣。田嘉禾挨着他近，低声问：“怎者，跟谁怄气呐？”李兴没言语，只顾饮茶。
孟骥招待邓欣归座，含笑问道：“姑娘芳龄几许？属什么？”
邓欣讲道：“丁卯年四月十五生人，属兔。”
孟骥捏指算来，自言自语：“丁卯年四月十五——那是洪武二十年，哦，今年才十七。”又问：“许了婆家没？”
邓欣无奈，只得说：“老家风俗——自个儿挑夫婿，将来领进家门认了亲，再谈婚事。”
在座的纷纷感慨：“还有这等习俗？”
邓欣讲道：“这又如何？我听说西川、滇南、乌斯藏交界一带，兴‘走婚’，当地女儿家长成后，自选夫婿；夜里相会，白日里各归各家，生了娃儿归女家养活。”
田嘉禾赞道：“姑娘果然博文广识。”
邓欣微微一笑，谦虚道：“内相谬赞。”随后，转向李兴。李兴神情不自然，且一语不发。邓欣盯着他好一阵儿。李兴没处躲她，就建议道：“不若唱一曲罢。”
“叫我唱？好哇，”邓欣笑了笑，“诸位谁来打牙板，合拍子？”李谦暗暗佩服，这女子实在豪爽。
司礼监掌印孟骥转向田嘉禾。田嘉禾拍腿大笑，唤小火者道：“来呀，上法器——把那早先备下的柳叶琴、红牙板，全都拿来。”
小火者告退，不一会儿捧来了柳叶琴、红牙板。邓欣见了，惊叹道：“田老公公还会弹柳叶琴？”
田嘉禾笑问：“怎者，不信？”
邓欣讲道：“您老若是会弹，我就唱。不过，待我唱时，您老人家打牙板就行啦。”
田嘉禾笑道：“好哇，鼓瑟击缶——咱不学那渑池会，图个乐罢。”于是，弹了一段《农民乐》的曲牌调。邓欣听得入迷，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身在德云社。
田嘉禾弹完，把柳叶琴交给跟前小火者，之后催促邓欣：“该你啦——”
邓欣左思右想：“那么我就唱段儿《道情》，与诸位内相解闷如何？”随后开口道：“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红尘桃李花——”且附上整段的《瑶台赞》。
田嘉禾打着红牙板，节奏快慢，随着节奏邓欣的曲调。一曲唱完，邓欣屈膝谢过。田嘉禾放下红牙板，一面邀她入座，一面吩咐小火者上茶。
李兴补充道：“只清茶一杯，蜜糖放多了，齁嗓子。”
邓欣含笑，回了句：“多谢关照。”李兴再不言语。
又过一盏茶的工夫，邓欣的目光再次落到李兴身上，几番欲言又止。就在这时，院外通传：“内官监掌印到——”
邓欣当即起身，转向院门。郑和进来，先与司礼监诸位拱手，随后转向秉笔田嘉禾，问道：“前儿呈上的折子，几时才得转到内官监？”
田嘉禾一愣，望向李兴，随后恍然大悟。李兴把一封公文袋亲自交到郑和手中，解释道：“本打算今早送去，不曾想遇事绊住了脚，望请见谅。”
孟骥忙打圆场：“行啦行啦，咱都多年的交情，左右不是甚么紧急公文，别计较啦。”
邓欣眉头轻蹙，扶了扶簪花，环向诸位拱手道：“小女子叨扰许久，是该回去了。”且望了一眼李兴，转身面向郑和，以只能两人听见的音量，言语一声：“抱歉。”
郑和转身将公文袋递给随从，且问邓欣：“你怎在这儿？”
田嘉禾告诉他说：“俺们邀了她几次赴茶会，好容易才请得来哩。”
邓欣歉疚道：“早知如此，我不该拿乔。”
郑和讲道：“既是茶会，大伙儿高兴，姑娘何苦愁眉不展？”
田嘉禾接话：“那是那是，俺们也该给你下个帖；只不过料到你们内官监连日繁忙，不敢打搅罢了。”
郑和笑道：“忙有忙时，闲有闲时。我先谢过诸位，”且向司礼监诸位一一拱手，“得空，便来讨杯茶吃。”
田嘉禾转向邓欣，问道：“再有茶会，姑娘还来么？”
邓欣讲道：“只要不误了内府各衙门正事，请我则来。”
次日，李谦赶早来了司礼监，正撞见小火者跟秉笔太监田嘉禾讨请帖。田嘉禾随手将请帖一递，抬头望见李谦进来，招呼一声：“来了哈——”
李谦瞄了一眼那封皮，笑道：“田老公公好雅兴，恁早就下帖？”
田嘉禾让了座，告诉他道：“那李家的出了个主意，管保她今儿能来。”
李谦疑惑道：“怎得来？绑来，问那李家的答应么？”
“慢者，”田嘉禾犹豫了一下，叮嘱下帖子的小火者，“待把帖子与她，多留点儿神——她怎个举止言谈，丝毫不露地学回来。”小火者一一应下，心说：近些天，不都这么着么？
他这一走，另有小火者给李谦奉茶。田嘉禾回归座位，讲道：“东宫已定，你这太子跟前的心腹人儿，来司礼监也比往常勤了。”
李谦含笑不语，且放下茶盏。俩人又聊了些朝里朝外的话，像甚么“龙江船厂征调民夫，所费钱粮经哪儿拨付”，又有“无官职进士留恋秦淮教坊”——
田嘉禾笑道：“人家风流才子，想俺辈内宦，管不着啊。”
李谦接话：“倘若郎情妾意，倒也成就一段佳话。若如前儿那番，邓氏不乐意搭理人家，哎呦呦——您是没瞧见，那哥儿俩拧出一股子酸水儿。”
又半个时辰，小火者先回来报信：“邓氏答应来赴茶会，问咱们何时有工夫？”
李谦闻言，跟田嘉禾一递眼神。田嘉禾催问道：“今儿怎恁痛快？”
小火者详细回禀：“小的按昨儿李老爷吩咐，先把请帖与她。邓氏接了，私有回绝之意；待看了李老爷的纸条，当即应下且问咱们这儿何时接她，她好有预备。”
李谦忽地一笑，问那小火者：“那位李老爷，写了甚么？”
小火者如实回禀：“小的匆忙间瞥了一眼，上面只有四个字：应下，得见——”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谦叉着手，转向田嘉禾。
田嘉禾沉吟：“唔，今儿那位御前当值，不便打听。”又吩咐小火者：“且预备下去，后日未时一过，接邓氏来司礼监外茶房。咱们不当值的，都来会一会。”
小火者躬身告退，着手安排。李谦起身告辞，田嘉禾继续批改文书。
等到了后日午时，司礼监安排了骡子车，接邓欣进了皇城。邓欣一身黄袄绿裙，簪了两朵御赐金花，挽着小竹篮，来到司礼监外茶房小院。
小院收拾得干净利落，石桌石凳一应俱全，又种了两棵桂树。司礼监的几位分开来坐，见了邓欣，含笑拱手。邓欣屈膝行礼，三两步近前，随便找了个空座坐下来。
她刚一落座，自有小火者献茶。邓欣放下竹篮，双手接过并道谢；先饮了一口茶，再一打量周围，除了李兴、李谦，“二李”之外无一认得。
邓欣转向隔着老远坐着，相对熟悉的李兴，问道：“不引见一下么？”
李兴背过脸去，运了运气才起身离座，走向邓欣并跟她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掌印孟（骥）老公公，这位是秉笔田（嘉禾）老公公，这位据说你也认得——东宫承奉，现在司礼监行走，姓李名谦。”
当介绍到自己时，李谦眼神一亮，随即拱手作揖。邓欣一样还礼。
李兴“唔”地叹了一声，回到座位上，侧对着邓欣。田嘉禾挨着他近，低声问：“怎者，跟谁怄气呐？”李兴没言语，只顾饮茶。
孟骥招待邓欣归座，含笑问道：“姑娘芳龄几许？属什么？”
邓欣讲道：“丁卯年四月十五生人，属兔。”
孟骥捏指算来，自言自语：“丁卯年四月十五——那是洪武二十年，哦，今年才十七。”又问：“许了婆家没？”
邓欣无奈，只得说：“老家风俗——自个儿挑夫婿，将来领进家门认了亲，再谈婚事。”
在座的纷纷感慨：“还有这等习俗？”
邓欣讲道：“这又如何？我听说西川、滇南、乌斯藏交界一带，兴‘走婚’，当地女儿家长成后，自选夫婿；夜里相会，白日里各归各家，生了娃儿归女家养活。”
田嘉禾赞道：“姑娘果然博文广识。”
邓欣微微一笑，谦虚道：“内相谬赞。”随后，转向李兴。李兴神情不自然，且一语不发。邓欣盯着他好一阵儿。李兴没处躲她，就建议道：“不若唱一曲罢。”
“叫我唱？好哇，”邓欣笑了笑，“诸位谁来打牙板，合拍子？”李谦暗暗佩服，这女子实在豪爽。
司礼监掌印孟骥转向田嘉禾。田嘉禾拍腿大笑，唤小火者道：“来呀，上法器——把那早先备下的柳叶琴、红牙板，全都拿来。”
小火者告退，不一会儿捧来了柳叶琴、红牙板。邓欣见了，惊叹道：“田老公公还会弹柳叶琴？”
田嘉禾笑问：“怎者，不信？”
邓欣讲道：“您老若是会弹，我就唱。不过，待我唱时，您老人家打牙板就行啦。”
田嘉禾笑道：“好哇，鼓瑟击缶——咱不学那渑池会，图个乐罢。”于是，弹了一段《农民乐》的曲牌调。邓欣听得入迷，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身在德云社。
田嘉禾弹完，把柳叶琴交给跟前小火者，之后催促邓欣：“该你啦——”
邓欣左思右想：“那么我就唱段儿《道情》，与诸位内相解闷如何？”随后开口道：“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红尘桃李花——”且附上整段的《瑶台赞》。
田嘉禾打着红牙板，节奏快慢，随着节奏邓欣的曲调。一曲唱完，邓欣屈膝谢过。田嘉禾放下红牙板，一面邀她入座，一面吩咐小火者上茶。
李兴补充道：“只清茶一杯，蜜糖放多了，齁嗓子。”
邓欣含笑，回了句：“多谢关照。”李兴再不言语。
又过一盏茶的工夫，邓欣的目光再次落到李兴身上，几番欲言又止。就在这时，院外通传：“内官监掌印到——”
邓欣当即起身，转向院门。郑和进来，先与司礼监诸位拱手，随后转向秉笔田嘉禾，问道：“前儿呈上的折子，几时才得转到内官监？”
田嘉禾一愣，望向李兴，随后恍然大悟。李兴把一封公文袋亲自交到郑和手中，解释道：“本打算今早送去，不曾想遇事绊住了脚，望请见谅。”
孟骥忙打圆场：“行啦行啦，咱都多年的交情，左右不是甚么紧急公文，别计较啦。”
邓欣眉头轻蹙，扶了扶簪花，环向诸位拱手道：“小女子叨扰许久，是该回去了。”且望了一眼李兴，转身面向郑和，以只能两人听见的音量，言语一声：“抱歉。”
郑和转身将公文袋递给随从，且问邓欣：“你怎在这儿？”
田嘉禾告诉他说：“俺们邀了她几次赴茶会，好容易才请得来哩。”
邓欣歉疚道：“早知如此，我不该拿乔。”
郑和讲道：“既是茶会，大伙儿高兴，姑娘何苦愁眉不展？”
田嘉禾接话：“那是那是，俺们也该给你下个帖；只不过料到你们内官监连日繁忙，不敢打搅罢了。”
郑和笑道：“忙有忙时，闲有闲时。我先谢过诸位，”且向司礼监诸位一一拱手，“得空，便来讨杯茶吃。”
田嘉禾转向邓欣，问道：“再有茶会，姑娘还来么？”
邓欣讲道：“只要不误了内府各衙门正事，请我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