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主内
作者：盛善心儿 更新：2020-03-14 09:00 字数：2185
第32章 主内
邓欣饮过茶水，又看了会儿书。连升看完一章，忽然想起来什么，把书放回书架，转身出去。过了两刻钟，连升回来，双手捧定托盘，盘里盛着三本账簿。
连升放下账本，如是道：“既然老爷交代姑娘管这宅中事，这些账簿理应由姑娘过目。”说话间，先捧起一本介绍，“这本记录的是‘出项’，”又换另一本，“这是‘进项’，”又一本，“这里面记录的是‘人情礼账’。大凡人情往来，先登此簿——书明时日、由头，再入‘进、出项’。”又拿出一本小册子，“这里面记些要紧事，省的忘了。”
邓欣翻了翻《出项》簿，里面都是按月支取钱粮若干，每日老爷饮食穿戴花费，以及家下使用若干，或放赏——都有定数；又看《进项》，多是禄米、俸银及内廷例赏。
又一部分，算是“分红”。比如内府采办了什么货物，拣顶好的上用，剩下的就由各衙门分了。前两天，暹罗船只来朝，捎带了好些水果——莽吉柿、菠萝蜜、芒果、椰子，还有传说中的果王——榴莲。
内府各衙门诸位，多是拣一、两样尝尝鲜，有的干脆碰都不碰，躲得远远地。郑和来者不拒，每样都带回来些。
邓欣感慨：“哇呜，材料齐全，若是有西洋的沙谷米，就可以做‘杨枝甘露’啦？”
“沙谷米？”连升想起来，“上个月进了一斗，交给厨房，如今还剩多半斗。”又问，“姑娘会做‘杨枝甘露’？”
“我嘛，”邓欣呵呵一笑，“以前在书上瞧见过。”随即放下账本，起身去了厨房。连升关上书房的门，跟上去。见她进了厨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升找来一条干净的巾帕，给邓欣包头，又替她挽袖子，边做边说：“姑娘有甚话，交代厨下一声即可，老爷吩咐过——”
“——我就试着做些，”邓欣配好了食材，到角落里自顾自地忙活。连升跟一旁打下手，引炉子烧柴这差事，有专门的小厮。糖用砂糖，牛奶是厨房预备做甜品的，其它水果、西米都是现成的，邓欣按照记忆中的食谱，摸索着做了一锅杨枝甘露。
彼时，邓欣夜间自拍的事迹，已经传进了皇城。只不过，叙述版本为“夜里，邓氏闺房内‘流光溢彩’”；待郑和自御驾前返回内官监值房，已经传出了“邓氏非妖即仙”的版本。
郑和对此传闻，一笑了之。听闻先前赐浴汤山行宫，邓氏身边已见祥光，不时传出仙乐（那是她在接听手机）……坐下来，没两刻工夫，就见李兴领着两名小火者，抬着一个食盒。
郑和抬了抬手，示意他坐。李兴坐下来，交代小火者放下食盒。小火者适时告退。李兴欠身道：“听说了没？”
郑和问：“何事？”
李兴讲道：“还不是后宅那位？她随身物件，除了咱们与她置办的，就那几样，也不像什么奇珍异宝。”郑和沉默不语。李兴继提醒道：“哎——万岁爷可听说啦，待问及此事，咱可得有话回禀。”
郑和反问：“打算怎者？”
李兴瞄一眼抬来的食盒，告诉郑和：“喏，北边新孝敬的——上等玄玉浆。”
郑和无奈地笑了笑：“唔，又打什么歪主意？”
李兴笑道：“话本里不也提过？但凡妖精修炼成人形，撒上点儿香灰、狗血，或者灌酒，就叫它现了原形。嘿嘿，既然咱都相熟，不好弄这些腌臜物，只能灌酒啦。”
郑和一指食盒，挥手道：“你使的主意，你来，别带我。”
李兴却说：“人是你接回去的，现就住在你那私宅，却叫我设酒宴款待？”
郑和叉着手，不说话。俩人就这么僵持着，直至御赐两盒糕饼送来，郑和接了。李兴得意地望向郑和，起身拱手道：“三保老爷，请者——”
皇城里传来消息，郑和晚间回来。邓欣见杨枝甘露做得，交待厨下盛一盅送去。郑和回到宅里，见厨下所备不是常例甜品，且问：“做的什么？”
小厮回禀：“是邓姑娘吩咐做得——杨枝甘露。”
郑和得知，吃了多半盅，随后待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又半个时辰过去，连齐传话：“老爷请邓姑娘过去。”
邓欣收拾妥当，跟随连齐穿游廊，来到西院凉亭。亭子里石桌上备了一瓶酒，两个酒盅，一大攒盒的糕饼、下酒菜。郑和邀请邓欣入座。邓欣道谢，与郑和斜对着坐下来，方便斟酒布菜。
郑和手持核桃大的酒盅，片刻不语。邓欣试探地问：“老爷有甚烦心事？”
郑和忽然开口：“对不住哇——”
“——老爷切莫如此，”邓欣又问，“许是我做了什么，惹了麻烦？”
郑和告诉她：“皇城里盛传——我这宅院里出现异象，许是有仙家在此修行。”
邓欣“噗嗤”一笑：“哈，这也有人信？”就在此时，郑和的目光落到了邓欣的手腕上。邓欣忽地灵光一闪，瞬间会意，所谓的“仙家”指的是自己。
郑和继续说：“于是惊动了万岁爷，赐下酒菜。”
邓欣点了点头：“唔，没预备下狗血、香灰，算是客气。”郑和忍俊不禁，先与邓欣斟满一杯酒。邓欣双手捧杯，高举道：“先干为敬——”
待要一饮而尽，被郑和拦下来。郑和劝道：“先吃点东西，垫补些。”
邓欣拾起筷子，拣了块果馅酥皮：“唔，味道不错。”
郑和讲道：“毕竟是御赐之物。”
邓欣笑道：“我这也算沾了皇恩。”之后，三杯酒下肚，长舒一口气，又问：“老爷瞧瞧，我现原形了没？”说话间，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个圈。
郑和劝她：“赶紧坐下来，马奶酒后劲大，仔细头晕摔着了。”
“不碍事，”邓欣坐下来，拣了一筷子银丝烩，压压胃里的酒气。“我娘未出阁时，曾跟着乡亲们一起酿过酒……”（她说的是，母亲年轻时“下乡”的经历。）“……娘说，我们家家传的‘不容易醉’。”
郑和微微一笑，拿过酒瓶，自斟满一杯；待要饮尽，邓欣忙拦道：“老爷还没吃过东西呢。”
郑和讲道：“前儿吃了些杨枝甘露。”
“那都多咱工夫啦？”邓欣拣了块牛乳糕，送过去，“空腹饮酒，伤身。”
郑和隔着衣袖，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应了声：“晓得了。”
邓欣一缩手，老老实实地坐下来。
邓欣饮过茶水，又看了会儿书。连升看完一章，忽然想起来什么，把书放回书架，转身出去。过了两刻钟，连升回来，双手捧定托盘，盘里盛着三本账簿。
连升放下账本，如是道：“既然老爷交代姑娘管这宅中事，这些账簿理应由姑娘过目。”说话间，先捧起一本介绍，“这本记录的是‘出项’，”又换另一本，“这是‘进项’，”又一本，“这里面记录的是‘人情礼账’。大凡人情往来，先登此簿——书明时日、由头，再入‘进、出项’。”又拿出一本小册子，“这里面记些要紧事，省的忘了。”
邓欣翻了翻《出项》簿，里面都是按月支取钱粮若干，每日老爷饮食穿戴花费，以及家下使用若干，或放赏——都有定数；又看《进项》，多是禄米、俸银及内廷例赏。
又一部分，算是“分红”。比如内府采办了什么货物，拣顶好的上用，剩下的就由各衙门分了。前两天，暹罗船只来朝，捎带了好些水果——莽吉柿、菠萝蜜、芒果、椰子，还有传说中的果王——榴莲。
内府各衙门诸位，多是拣一、两样尝尝鲜，有的干脆碰都不碰，躲得远远地。郑和来者不拒，每样都带回来些。
邓欣感慨：“哇呜，材料齐全，若是有西洋的沙谷米，就可以做‘杨枝甘露’啦？”
“沙谷米？”连升想起来，“上个月进了一斗，交给厨房，如今还剩多半斗。”又问，“姑娘会做‘杨枝甘露’？”
“我嘛，”邓欣呵呵一笑，“以前在书上瞧见过。”随即放下账本，起身去了厨房。连升关上书房的门，跟上去。见她进了厨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升找来一条干净的巾帕，给邓欣包头，又替她挽袖子，边做边说：“姑娘有甚话，交代厨下一声即可，老爷吩咐过——”
“——我就试着做些，”邓欣配好了食材，到角落里自顾自地忙活。连升跟一旁打下手，引炉子烧柴这差事，有专门的小厮。糖用砂糖，牛奶是厨房预备做甜品的，其它水果、西米都是现成的，邓欣按照记忆中的食谱，摸索着做了一锅杨枝甘露。
彼时，邓欣夜间自拍的事迹，已经传进了皇城。只不过，叙述版本为“夜里，邓氏闺房内‘流光溢彩’”；待郑和自御驾前返回内官监值房，已经传出了“邓氏非妖即仙”的版本。
郑和对此传闻，一笑了之。听闻先前赐浴汤山行宫，邓氏身边已见祥光，不时传出仙乐（那是她在接听手机）……坐下来，没两刻工夫，就见李兴领着两名小火者，抬着一个食盒。
郑和抬了抬手，示意他坐。李兴坐下来，交代小火者放下食盒。小火者适时告退。李兴欠身道：“听说了没？”
郑和问：“何事？”
李兴讲道：“还不是后宅那位？她随身物件，除了咱们与她置办的，就那几样，也不像什么奇珍异宝。”郑和沉默不语。李兴继提醒道：“哎——万岁爷可听说啦，待问及此事，咱可得有话回禀。”
郑和反问：“打算怎者？”
李兴瞄一眼抬来的食盒，告诉郑和：“喏，北边新孝敬的——上等玄玉浆。”
郑和无奈地笑了笑：“唔，又打什么歪主意？”
李兴笑道：“话本里不也提过？但凡妖精修炼成人形，撒上点儿香灰、狗血，或者灌酒，就叫它现了原形。嘿嘿，既然咱都相熟，不好弄这些腌臜物，只能灌酒啦。”
郑和一指食盒，挥手道：“你使的主意，你来，别带我。”
李兴却说：“人是你接回去的，现就住在你那私宅，却叫我设酒宴款待？”
郑和叉着手，不说话。俩人就这么僵持着，直至御赐两盒糕饼送来，郑和接了。李兴得意地望向郑和，起身拱手道：“三保老爷，请者——”
皇城里传来消息，郑和晚间回来。邓欣见杨枝甘露做得，交待厨下盛一盅送去。郑和回到宅里，见厨下所备不是常例甜品，且问：“做的什么？”
小厮回禀：“是邓姑娘吩咐做得——杨枝甘露。”
郑和得知，吃了多半盅，随后待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又半个时辰过去，连齐传话：“老爷请邓姑娘过去。”
邓欣收拾妥当，跟随连齐穿游廊，来到西院凉亭。亭子里石桌上备了一瓶酒，两个酒盅，一大攒盒的糕饼、下酒菜。郑和邀请邓欣入座。邓欣道谢，与郑和斜对着坐下来，方便斟酒布菜。
郑和手持核桃大的酒盅，片刻不语。邓欣试探地问：“老爷有甚烦心事？”
郑和忽然开口：“对不住哇——”
“——老爷切莫如此，”邓欣又问，“许是我做了什么，惹了麻烦？”
郑和告诉她：“皇城里盛传——我这宅院里出现异象，许是有仙家在此修行。”
邓欣“噗嗤”一笑：“哈，这也有人信？”就在此时，郑和的目光落到了邓欣的手腕上。邓欣忽地灵光一闪，瞬间会意，所谓的“仙家”指的是自己。
郑和继续说：“于是惊动了万岁爷，赐下酒菜。”
邓欣点了点头：“唔，没预备下狗血、香灰，算是客气。”郑和忍俊不禁，先与邓欣斟满一杯酒。邓欣双手捧杯，高举道：“先干为敬——”
待要一饮而尽，被郑和拦下来。郑和劝道：“先吃点东西，垫补些。”
邓欣拾起筷子，拣了块果馅酥皮：“唔，味道不错。”
郑和讲道：“毕竟是御赐之物。”
邓欣笑道：“我这也算沾了皇恩。”之后，三杯酒下肚，长舒一口气，又问：“老爷瞧瞧，我现原形了没？”说话间，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个圈。
郑和劝她：“赶紧坐下来，马奶酒后劲大，仔细头晕摔着了。”
“不碍事，”邓欣坐下来，拣了一筷子银丝烩，压压胃里的酒气。“我娘未出阁时，曾跟着乡亲们一起酿过酒……”（她说的是，母亲年轻时“下乡”的经历。）“……娘说，我们家家传的‘不容易醉’。”
郑和微微一笑，拿过酒瓶，自斟满一杯；待要饮尽，邓欣忙拦道：“老爷还没吃过东西呢。”
郑和讲道：“前儿吃了些杨枝甘露。”
“那都多咱工夫啦？”邓欣拣了块牛乳糕，送过去，“空腹饮酒，伤身。”
郑和隔着衣袖，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应了声：“晓得了。”
邓欣一缩手，老老实实地坐下来。